[續乾隆皇帝14 丘八秀才本色畢露 風流天子意馬心猿上一小節]布邪教結堂奉香,在直隸、山東、河南已成蔓延之勢。京師京畿也是羽爪牙密布——名爲‘天理’,其實仍是白蓮教變種流毒!”李侍堯一口南腔北調抑揚頓挫、侃侃從容而述:“西方霍集占之亂正熾,臺灣福建教匪嘯聚,江北六省
旱頻仍人民流離,一旦爲教匪所乘,三尺之童皆爲敵
,皇上爲此焚膏繼咎晝夜勞倦,一頭是整頓吏治,一頭安定民心。這豈是我們臣子荒唐嬉戲怠慢公務之時?京師教匪有異動,唯我是問,這是皇上聖谕,也是我立下的軍令狀。皇上給了我殺人權,我殺誰?”他目光凜凜掃視四方,“誰誤我的事,我先宰了他狗日的!——
個熊!”
他溫文爾雅說著,突然放粗,“丘八秀才”本相畢露,衆人不禁憬然相顧。
“我們想過年,教匪們未必想讓我們安生過年。這就是形勢。”李侍堯侃侃言道,“少不得要大家辛苦一回。我有別的差使,要抓案子,軍機的差使也不能誤,所以不能每日到衙視事。我不在,穆阿瑪就代理衙務,一要有事立即禀我請示,二要把各營紀律整頓好,聞風即動,無風靜如泰山,三是所有文案、書辦、各司各堂都把自己手裏的差使理清楚,向我禀明施行,按時點卯散衙,不想幹,老子就開你的缺!第四條,我們也要過年。明天,我帶穆阿瑪、阿成、圖門巡視各營,兵士們過年的肉、菜、魚、蛋、被服、武器裝備、營務取暖,該用錢的,問兵部要,打出一份余額,衙中文職官員的年貨由遲本清會同李八十五統籌采辦。總之是年要過好,平安嚴謹人天歡喜——完了!”
李侍堯說完,一端茶碗起身略一呵腰揚長而去。至側門口小聲交待李八十五:“兩件事。叫那個柴大紀進來見我。再就是叫夥房弄桌上好席面,請穆阿瑪留步,晚間我給圖門和阿成設筵壓驚,咱們帶的還有精製的棒瘡葯、雲南白葯都帶些來,讓郎中給他們調治。”說完,看一眼紛紛散去的人衆一笑去了。
李侍堯在步軍統領衙門大逞雄風,四十記殺威棒打得阖衙喪膽。這是大清開一百余年沒有過的新鮮事兒,消息兒不胫而走,第二日便沸沸揚揚傳得滿世界都知道了。李侍堯一大早來到軍機
,便聽幾個軍機章京在門口說笑議論這件事,也不理會,徑自進來,卻見于敏中盤膝端坐在炕上,一手執筆,一手揉著腕子,恬淡靜穆得像個剛睡醒的孩子。因笑道:“昨晚又是一宿沒睡麼?我瞧著你眼圈兒發暗呢——”見高雲從似笑不笑垂手站在門角,又問道:“等著給皇上送折子麼?”
“回李爺的話,”高雲從忙賠笑道:“于中堂昨晚一宿沒睡,淮北七個縣秋天過,魯南十二個縣是旱災。直隸清河、獻縣、寶邸、邢臺、三河、武清、钜鹿、滄州教匪趁年關串門兒聯絡,說是‘普天之下皆兄弟’,兄弟受難不能瞧著不管,分頭斂錢收糧收冬
要送到受災地兒去。這頭于中堂給受災各縣寫信,防著教匪派人演法布教送東西收買人心,叫直隸總督衙門巡撫衙門盤查通往外省道路可疑人員,又從河南、湖廣調避瘟法邪的葯材運往災地兒。萬歲爺四更天就起來,每封信都加朱批,用六百裏加急遞送出去。我就管來回傳遞信件和通封書簡。”正說著,紀昀也來上值,一見面就笑,說道,“昨兒李臯陶大逞婬威,提督府阖衙魂不附
——紀昀一大早遇見你,今日一天不得吉利!”于敏中倦怠得似乎話也不想說。微笑著點點頭,偏身下炕,邁著方步兒解乏,良久才道:“方才王廉過來傳旨,大約要出考題了,叫你們一來就進去,還不趕緊去見駕?”
紀昀、李侍堯對視一眼,忙垂手答應一聲“是”。紀昀方笑道:“于老夫子也忒道學的了,累極了伸伸懶腰打個哈欠,甚或踢兩活泛活泛身子,只要不悖禮,就是孔夫子、孟夫子也不禁止的。”于敏中不溫不火,只用手捏弄揉搓著印堂眉心,說了句“慣了。從小不敢放肆,有人沒人一樣。夫子說‘割不正不食’,不是因爲肉切得不夠四方就沒滋味兒,那是修行規矩”。紀昀道:“這也算放肆麼?修行是修品,孔子說的是‘道’——陳蔡絕糧那時辰,他老人家餓得肚皮貼著後脊梁,端一盤燒得稀爛的德州扒
給他,未必有這個講究。”說著一笑,拉了李侍堯去見駕。
二人聯袂進養心殿垂花門,便見王廉迎上來,小聲請了安,說道:“二位爺消停下子再請見。老爺子方才發了脾氣,這會子正在訓阿哥呢!你們進去,阿哥爺們臉上挂不住。”李侍堯看看,果見院中侍衛太監一個個都受了驚似的,蝦著腰臉蒼白,斷了線的木偶似的立著,大氣兒不敢出。因和紀昀並肩立在廊下,側耳靜聽暖閣中動靜。
但暖閣中卻沒有動靜,像一院子人都睡沈了,一些兒聲息不聞。兩個人既不敢說話也不敢走動,屏息立了足有一刻時分,才聽乾隆在裏頭吩咐:“叫兩個畜牲進來!”李侍堯嚇了一跳,以爲是叫紀昀和自己,看紀昀時,只見紀昀微微搖頭擺手,便聽殿中王八恥的聲音:“主子爺息怒了,二位爺請進去,多給主子賠著點小心,這就沒事兒了……”接著便聽謝恩聲,起身裳悉悉聲、腳步聲、進殿磕頭謝罪聲:“兒子們錯了,往後再不敢胡逛了。兒子不爭氣,怨不的阿瑪生氣。求阿瑪息怒,別氣壞了身子,兒子的罪過就更大了……”至此李侍堯才知道,是兩個皇阿哥犯過,在裏頭挨乾隆的庭訓。
“方才教訓了你們那許多,其實你們的錯只有一個:忘了身份。”乾隆說道:“忘了身份就是忘了名。聖人設教重名節,要記住‘名’還在‘節’前頭,可見是多麼要緊!”
“是是……”
“出宮到部裏聽政,是朕的旨意,這不是過失。到街上走動,只要不爲鬥走狗尋花問柳,也不是錯,看見有妖人演法,本應知會李侍堯或地方官查拿——要那樣,朕還要褒揚你們——可倒好,你們和街痞子一樣,圍觀、看稀罕熱鬧!回到宮裏,又和太監一樣嚼
頭說新聞兒!”
“是是是!”
“抛開金枝玉葉這一層,你們是家幹城、與
命脈休戚相關,這就是名!”
“是是是!”
乾隆似乎沈吟了一會,又道:“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們出去,也不和敬事房說,也不向師傅請假。一旦外頭有個什麼錯失,怎麼料理?”便聽一個阿哥似乎賠笑解說:“兒子們不敢惹事,想著京師辇下防禁嚴肅,再不得有甚麼意外的。皇阿瑪這一教訓,已經明白過來了——”“你不明白!”乾隆斷聲喝止了他,冷笑道:“你這仍舊是混賬想頭——誰擔心你安全來著?比如李侍堯帶兵拿人,連你們一索子綁了遊街,你們還做人不做?——蠢!去問問你們師傅紀昀!”
紀昀和李侍堯二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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