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一出殿,便見老太監魏若迎了上來。這已是駕輕就熟的老套子了。乾隆略一點頭便跟著魏若出了慈甯宮。高無庸在垂花門外接著,徑入與慈甯門斜對面的鹹若館,這個地方是專爲太後娘家至遠道探
用的棲息之地。也是宮殿,規製卻小得多,南邊還有個小花園叫慈甯花園。自從和棠兒好上,乾隆命人重新裝修了這
宅院,換了知己的太監守護,因此十分謹密。乾隆進了鹹若館便問:“人呢?”
“回主子,”一個蘇拉太監在旁躬身道:“舅在南邊觀音亭上香。”
乾隆略一點頭便輕步來到慈甯花園正中的觀音亭。月清輝下,果見棠兒亭亭秀立,雙手合十,喃喃祈禱。乾隆止步聽時,卻是說的“妾身有罪,只罪妾身、願
人安,遠人甯,皇恩浩蕩遍澤春風”。乾隆笑道:“這種事哪能‘遍澤春風’?”
“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棠兒早已感到乾隆來了,祈禱完畢,又跪在玉觀音像前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再向乾隆蹲了一個福兒,這才嗔道:“人家辦正經事,皇上開玩笑也不分個時候!”乾隆一笑,沒再說話,上前拉起棠兒的雙手在自己手中暖著,交叉挽起在園中月下踱步。
此時月輝如銀,輕紗似的籠罩著這方寸小園。雖是隆冬季節,園中紅瘦綠稀,一叢叢暗綠低矮的柏牆仿佛籠著紫霧,冬青黃楊的著銀的光,枯黃了的規矩草勾連著“萬”字形小徑,腳踏上去又松軟又舒適。兩個人默默偎依著慢慢踱步,望著那輪皎潔的月亮。棠兒低頭歎息一聲,終于開口道:
“皇上。”
“唔。”
“女人命苦。”
“你命不苦。因爲有我。”
“我真不知以後會怎樣,傅恒要是知道——”
“他知道又怎麼樣?沒有朕的旨意,他回不來。”
棠兒輕輕掙開乾隆的手,背轉臉拭淚,卻不說話。乾隆緩緩扳過她的肩頭,望著她道:“月下看美人,真令人銷魂!”棠兒道:“我雖美,喪德敗俗,一女愛二夫,算不得好人。”乾隆輕輕吻了她額頭一下,將她摟在懷裏,說道:“是朕喜愛你,你不能抗旨嘛!一個英雄要沒事業沒肩頭,憑什麼讓美人愛,朕不憑皇帝贏得你的心,朕雖不能明著娶你,卻能循情敦意照拂你。放心,誰也傷害不了你。”棠兒怔怔地望著乾隆清秀的面龐,一頭紮進乾隆懷裏,啜泣道:“皇上……我已經有了……”
“什麼?”乾隆驚喜地捧起她的臉,急急問道:“你有了朕的……這麼好的信兒,怎麼不早說,朕都高興壞了!幾時有的?是男還是——”話沒問完自己已是笑了,“准是個男的,你有宜男相!”他一把扯著棠兒快步走進鹹若館東配間,進門就雙手抱起棠兒,平放在上,搓了搓凍涼的手,伸手撫摩著她那溫軟的小腹,問道:“幾時有的?幾時知道的?”棠兒覺得乾隆的手又在向下滑,輕輕推開乾隆的手背,
嗔道:“不老成!——兩個月沒來了,直想酸東西吃,還不是有了?”
乾隆聽她語如莺,芳情似醉,早已渾身酥倒,翻身緊緊壓住了她,在她臉上、頰上、眉眼上印了無數個吻。棠兒被他揉搓得透不過氣來,
喘籲籲他說道,“當心肚裏的龍種;皇上也得當心身子骨兒……”乾隆喘著粗氣說道:“生兒子之前,這是最後一次,放心,明兒叫他們送葯給你……”
“叫他趕緊回來。”
一時事畢,棠兒一邊束腰整鬓,說道:“再遲了就怕掩不住了!”乾隆揩著頭上的汗笑道:“這個還用你說?明早就給他旨意。朕這會子想,孩子生下來叫什麼好。要是女的,就叫停停。將來長大象她母一樣婷婷袅娜。要是男的就叫傅——不,福康安——又有福,又康健,又平安,你看可好?”棠兒掩嘴噗哧一笑,說道:“虧你還是……這是我說了算的?名字得由他來起。”
隔壁的自鳴鍾沙沙一陣響,乾隆也不知是什麼時辰,嬉笑道:“名字由朕賜!好了,你先過去仍舊吃酒,打個花呼哨兒就回去。朕也要去軍機,遲一刻再回去。”待棠兒去後,乾隆略定了定神,便蜇到軍機
,見是讷
當值,便笑道:“酒沈了,朕逃席而來。給朕沏一杯酽茶來!”
讷不曾想到乾隆會這時突然駕臨。忙不疊行了禮,將自己帶的龍井濃濃地泡了一杯茶,雙手捧過來,笑道:“主子原來爲逃席。奴才還以爲有要緊的旨意呢!”
“自然也有事交待。”乾隆靈機一動,與其明日鄭重其事地叫張廷玉辦理,還不如這會子就安排停當。遂含笑道:“天明就發旨意,叫傅恒回京來。”
讷睜大了眼看著乾隆,這主兒是怎麼了?黑天沒日頭地巴巴跑來,要調傅恒回來,忙賠笑道:“傅恒在南京,十幾天前奏說南京教匪漏網了一百多,似要逃往羅霄山,和一枝花殘匪會合聚衆謀反,請旨
自征剿。前兒剛發走皇上朱批照允的廷寄,這會子既然要調他回京,還該說明原因才好。”
“這個麼。”乾隆頓了一下,“原因”自然是不能說的,理由卻必須說清,思量了一下才道:“原打算派劉統勳山西去的,北京如今有一個大案要辦,朕打算讓傅恒回京述職,然後去山西辦差。山西那邊飄高的邪教也在黑查山扯旗放炮了,吏治也該去查看查看。”說完自己想想,雖覺勉強,也還說得過去,一笑而罷。讷雖不明白乾隆何以不讓傅恒就近剿“一技花”,偏要他輾轉數千裏去剿“飄高”賊,但聖意既要他述職,自必有皇上自己的盤算。忙躬身道:“聖意已明。奴才這就擬文,明兒用六百裏加緊發往南京。還有一事要奏。方才步軍統領衙門遞進禀片來,說劉康已經送到養蜂夾道嚴加看管。劉康是山西布政使,奴才也不曉得他出了什麼事。不知該怎麼回話,請聖上下旨,要不要知會張廷玉、鄂爾泰二位軍機大臣?劉康的缺誰補?”乾隆正慾起身趕回慈甯宮,聽說拿到了劉康,便停住腳步笑道:“這就是方才朕說的‘大案’。劉統勳是吏員出身,斷案熟手,此案已經交給他去辦了。這是刑事,軍機
不要存檔,禀知莊
王料理,給張廷玉他們知會一聲就是了。山西藩司最好補個滿人。”說著便離了軍機
,匆匆趕往慈甯宮承孝侍母。
傅恒接到軍機六百裏加緊廷寄谕旨,心裏很有些詫異,好好地正在外頭辦差,江西、福建兩省還沒有巡視,無緣無故地叫回去述職?再說江西、山西都是賊,剿哪裏不一樣?偏從南京調自己去山西?他在江浙住了半年,今兒查看赈濟,明兒又巡河工。又要檢視武庫,又准備點兵進襲羅霄山,從巡撫將軍到各司衙門,每日爲侍候這位
舅爺,忙得團團轉,聽得這旨意,真是人人如釋重負,巴不得他就啓程。巡撫尹繼善早約了將軍雅哈一同到欽差行……
乾隆皇帝27 鹹若館棠兒訴衷腸 乾清宮國舅議朝政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