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29 法外刑元凶受誅戮 勢利情李衛遭窘辱上一小節]裏有氣,又不敢當著他哭。就是我們做下人的在旁邊瞧著,也真是難過。”
“唔?”
“主子吩咐我們不許說……”
“連朕在內?!”
“那家人聽到話音中的威懾,膽怯地看了看西院牆,無聲地嗫嚅了一下。乾隆順著他的目光往西看,只見西邊洞門外塵土飛揚,似乎在大動土木。他正愣怔間,“轟”地一聲,一人多高的花牆齊整整地被推倒了,一個監工站在李衛原來的書房前階石上,大聲道:“把磚撿起來,都垛到這邊,李大人那邊整治幹淨,一粒浮土也不許有!——小聲點,你們吵鬧個什麼?”
“那是在做甚麼?”乾隆被西風卷來的塵土迷了眼,揉了揉,問道:“爲什麼要拆房子平花園?李衛如今病得這樣,還有心思弄這個?”那家人悶聲道:“折騰得已有四天了。是內務府的人。原來這府邸是先帝爺賞的,連花園在內,從來也沒人說過什麼。這幾天內務府來了個姓黃的堂官,說這園子,內務府要收。因老爺病著,夫人怕他生氣,又嫌聒噪,就將老爺遷到東書房。那邊連明徹夜就這麼個樣,夫人也是沒法……”正說著,一個丫頭從東邊過來,叫道:“羅家的,太太叫你帶幾個人去上房,把東西蓋蓋。狼煙動地的,怕汙了皇上賞賜的東西,沒法上繳——聽見了?”話剛說完,那丫頭突然認出了乾隆,張著嘴愣在當地,只一頓,一溜煙兒跑了。
乾隆心裏先是一沈,一又酸又熱的氣翻湧上來,臉都漲紅了,回身“啪”地抽了高無庸一記耳光,把高無庸半邊臉打得紫脹起來。高無庸讷讷說道:“主子,主子……這不是奴才的事,奴才不曉得……”
“兩天前朕賜葯給李衛,你沒來麼?你做什麼吃的?”乾隆勃然大怒對家人道,“去,叫那邊管事的過來!”
那家人快步過去,他心裏有氣,便不肯明說,只說:“黃頭兒,有位爺叫您過去。這邊亂折騰,老爺也不安……”
“什麼他安不安?”黃頭兒拍了拍身上浮土,一邊走,嘴裏不幹不淨說道,“老子整日在土窩裏,老子就‘安’了?”
乾隆心裏火氣本就一沖一沖地按捺不住,回頭怒喝一聲:“塞楞格!你越來越笨,越來越不會侍候了!對這樣的王八蛋,就由著他在朕跟前撒野!”塞楞格紫漲了臉,躬身答應道:“主子,是奴才的不是!”轉身一個箭步撲了上去,劈臉打得黃頭兒眼冒金星,蛇螺似地轉了一圈,未及站穩,脊背後又挨了一腳,便翻倒在地。高無庸無端挨了一掌,火氣兒沒泄,從腰後抽出馬鞭子,不分鼻子眼就是一頓猛抽。翠兒早已趕來,跪在一邊,見打得過重,忙叩頭道:“主子,他是個下三等奴才,和他生氣不值得。”乾隆這才擺手止住了塞楞格和高無庸。那黃頭兒已是動彈不得。
“主子,”翠兒眼裏汪了一泡兒淚,說道:“請正屋裏坐……”乾隆點點頭,對趴在地下驚恐地望著自己的黃頭兒道,“回去傳旨,叫你們內務府掌院的,到慎刑司領二十鞭子!——李衛是先帝老人,又是朕的心腹大臣,由著你們這樣人作踐?哪有賜宅院不連花園的?忒煞是長了副勢利眼!”
乾隆說完,便隨翠兒來到李衛家正房。一邊坐了,接過翠兒捧過來的茶,兀自氣得氣喘籲籲,“翠兒,不是朕說你,早年在雍和宮書房,朕讀書,你也是跟前侍候的丫頭。那時候朕說句頑話,你還敢又啐又笑地頂朕。怎麼出去當了十幾年太太夫人,越來越膽小了?這樣的東西,很該先打出去,再去回朕。就是朕忙,告訴娘娘一聲也就置了!”翠兒含淚道:“我和李衛本就是窮家子出身,我們也不在乎窮。我心裏難受。他病得這樣,外頭風言風語地說他犯了罪。內務府又無緣無故地來作踐。想著回老家,這時候兒又怕主子疑著我們躲事兒,這陣子心裏不好過,還不如我和狗兒討飯那陣子。主子,這些天他病得厲害。我心裏真揪得難過。可憐他個大男人,又托主子福做這麼大的官,先頭討妾我都不許。我跟老主子說了要當醋葫蘆,逗得老主子痛笑一場。其實在南京時有個丫頭待他很好,當時被我打發了出去。現在我又把她接了來,侍候李衛。我總不能一輩子叫他一件舒心事沒有。”說罷又拭淚又笑。乾隆想笑,心裏發沈。笑不出來,遂撫慰道:“劉康的案子沒有上報,李衛確有不是,但李衛一生功不可泯,朕心裏有數。憑誰說,你也不要信那些混賬話。”乾隆說著,遠遠聽見李衛猛烈的咳嗽聲,空空洞洞牛吼似的。眼見翠兒臉
蒼白,揪心地難過,便起身道:“朕過去瞧瞧。”
翠兒答應一聲“是”,帶乾隆出了正房,穿過東院牆,緊貼北邊兩楹小屋便是李衛兒子們原來讀書的小書房。隔窗便聽李衛喘著粗氣道:“你們不要緊守著我,該回去就回去吧。傅大人那邊我早就說好了,請他關照。看皇上的心思,往後掌刑的事要叫劉統勳管。我也和延清說過你們。引見過了,你們去見見他,不見面就上下節……哪裏有一棵樹上吊死人的道理呢?”乾隆在外頭聽著這話,不得要領,見翠兒挑起棉簾,一腳跨進去,笑道:“李衛,朕看你來了。”說罷環視書房,只見三個中年漢子排齊坐在南窗下茶幾旁。一個二十多歲的丫頭偏身坐在炕沿。李衛半歪著身子咳嗽得漲紅了臉。”丫頭一手端嗽盂,一手輕輕給他捶背。
“呀,主子!”李衛方喘過氣來,一轉眼見是乾隆進來,勉強掙紮著翻身要爬起來,掙了幾下終久連身也翻不過來,兩只蒼白的手緊抓著炕沿頭碰了一下,“嗚”地一聲哭了,喃喃說著:“奴才竟到這一步,……連給主子行禮的力氣也沒有了……”翠兒便沖三個中年人道:“這是萬歲爺,你們愣著做什麼?”三個人這才醒過神,就地撲翻身,俯伏在地,說道:“奴才們不識聖顔,皇上恕罪!”
乾隆沒有理會三個人,皺眉頭坐在椅上看著李衛,想到炕上這個人少年淪爲乞丐;一旦際會風雲,曆任封疆大吏,兩江總督兼理魯、皖、贛緝盜都督;入王慶樓鎖拿天下第一好漢甘鳳池;孤身闖入山寨遣散窦爾敦叛衆;手牽江湖黑白兩道所有首腦人物,也算得上是當世英豪,如今竟病到這種地步!想著,乾隆說道:“病到這光景,還行的什麼禮?朕賜的川貝用了麼?”
“一直用著呢。”翠兒見李衛喘得說不成話,在旁代答道:“只這病時好時壞,最怕是冬春之交,待到樹葉出齊,也就漸漸好轉了。”一邊轉臉對那丫頭道:“玉情,給主子斟茶。”
乾隆這才仔細打量這個丫頭,只見她穿著蜜合裙子,外套一件蔥黃小風毛比甲,一雙半大不大的弓鞋露在外頭,五官端正,相貌也並不出衆,只兩道纖眉微微上挑,顯得別有風韻,遂笑道:“玉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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