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03 李又玠奉調赴京師 張衡臣應變遮醜聞上一小節]?”
“哪裏的話。”李衛此刻提著精神、一點也不象個病人,嬉笑著讓二人進屋坐了,一疊連聲命人“看茶”,又道:“我是想湊近點瞧瞧,看看二位宰輔臉上又添幾條溝兒!”說著,三個人仰頭大笑。
三個人絮語歡言,看上去是極好的朋友了。但知道內情的卻清楚他們相互之間存著很深的芥蒂。當年張廷玉的堂弟張廷璐主持順天府貢試,貪墨賣官。副主考楊名時拂袖走出棘院,夤夜谒見李衛,查封貢院。張廷璐因此東窗事發,被雍正下旨腰斬于柴市胡同。楊名時與李衛原本交情極好,後來李衛在兩江總督任上試行“火耗歸公’得罪了楊名時等一大幫官僚,連上參本彈劾李衛“好大喜功欺蔑同僚”。當時鄂爾泰奉旨前往查浙省虧空,被李衛使弄調包詭計,累得他三個月一無所獲,空手回京。原上書房大臣馬齊告老致仕,騰出一席宰相缺,鄂爾泰滿心指望張廷玉舉賢薦能推選自己,張廷玉卻密薦了自己的門生入選,弄得楊名時也大不高興。後來鄂爾泰因是滿洲貴胄,有斬關奪隘的功勞,憑著真本事入閣拜相,自然對張廷玉暗存芥蒂……這些個公私怨恨各人自己心裏雪亮。只是大家都是從宦海裏滾出來的,深通喜怒不形于
的奧秘。且雍正爲人最惡
爭,纖過必究,誰也不敢觸這個黴頭。因而心裏縱有不受用,卻是各自嚴守城府,不遇機緣,外人很難看出半點。三人
熱寒暄一陣,李衛改容躬身問道:“主子身子骨兒還好?傅六爺進京後,我就得了主子兩份朱批,皇上說頰下長有疙瘩,又說叫我薦醫,總沒有得著好的。我在外頭著實惦記著呢!”
“皇上禦尚算安康。”鄂爾泰抱拳一拱,皺眉說道:“只是自二月以來,因苗疆改土歸流事務不順,主子心境不好。嗯——衡臣我們兩個來也有意和你商量,直隸總督衙門你是否暫時不要到任,先到古北口,仍以直隸總督身份閱軍,看看軍需還缺什麼。如果使得,就奏明皇上。”
原來西南貴州是苗瑤聚居之地,曆來都由當地土司土官土目世襲統治,名義上說是歸朝廷管,其實山高皇帝遠,各自占山爲王,不但相互之間爭地盤打冤家火並,過往行商甚至朝廷驿傳也時受襲擾。因此自雍正四年起便下诏由鄂爾泰主持,撤銷上司製度。在貴州苗區設廳設州設縣,與內地政令一統。這就是所謂“改土歸流”。張廣泗、哈元生等人在苗疆大殺大砍,數年經營,辟地三千裏,設了八個廳州縣,幾乎占了貴州省的一半。不料去年十二月,苗人中出了個老包,四傳播“苗王”出世,聚衆鬧事驅趕朝廷官員,到今年二月已是全省烽火遍地,雍正自然很不高興。
“二位中堂既這麼說,我李衛當然要爲皇上分憂。”李衛下意識地撫了撫前,歎道:“當時設廳,我就有信給上書房,苗人生
強悍,抱團兒,不是好惹的,要派最能幹的官去。不是我當面埋怨,你們都弄了些什麼人去了?韓勳是總兵,帶三千人馬,看著老包鬧事按兵不動,平越知府朱東啓平日敲剝苗民伸手撈錢時勁頭十足,偏苗變一起,他卻稱‘病’辭官。還有清平知縣邱仲坦更出奇,娘希匹苗人殺來,他下令所有官弁‘不得逃避’,自己卻腳板抹油溜了,張廣泗要管哈元生,哈元生不聽張廣泗的令,主將管著兩省疲兵,副將卻坐擁四省軍兵不動……唉!我不說什麼了,這張嘴已經冒肚了……”說罷看了張廷玉和鄂爾泰一眼,他確實還有更難啓齒的:主將張廣泗上頭還壓著一個撫定苗疆的欽差大臣張熙,是個出了名的才子。詩詞歌賦樣樣拿手,偏偏他既不是張廷玉的門人也不是鄂爾泰的私交。兩人爲了避嫌,竟公推這個白面書生去調和張、哈兩軍。張熙支持哈元生壓張廣泗,哈元生也不全聽張熙的。弄得平定苗疆十萬天兵,竟是群龍無首的烏合之衆!
張廷玉默然良久,歎道,“又玠公說的是,我不推诿,這是我的責任。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鄂爾泰立刻接著道:“我也沒想到張熙無能,喪師辱,這不是衡臣一人之責。又玠,我和張公都已寫了自劾密折送上去了。朝廷自然有
分。事到如今,只有整軍再戰。據你看,用誰爲主將最好?”說罷凝神注視李衛,張廷玉也把目光掃過來。兩個人心想李衛必定舉薦哈元生或張廣泗,不料李衛一笑,說道:“我看嶽鍾麒這人行。”三個人各懷鬼胎暗鬥心計,至此竟都忍俊不禁蕪爾一笑。還待往下詳談時,便聽門外一陣喧嚷。三個人都爲之一怔,卻見養心殿太監高無庸大步流星進來,臉
青中帶灰,死人般難看,徑搶步立于中廳當央南面而立,怪腔怪調扯著公鴨嗓子道:“有旨意,張廷玉、鄂爾泰跪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三人“唿”地站起身來,李衛忙退到一邊回避,張廷玉、鄂爾泰一撩袍子撲通跪下,叩頭道:
“奴才張廷玉、鄂爾泰恭聆聖谕!”
“奉莊王允祿、果
王允禮、寶
王弘曆、怡
王弘曉傳谕聖命,著張廷玉、鄂爾泰火速前往圓明園面君。欽此!”
“奴才遵旨!”
兩個人一齊叩下頭去。高無庸也不說話掉頭便走。李衛平素和高無庸極相熟的,一把扯住,似笑不笑地問道:“老閹狗,沒瞧見我在這裏?你這樣兒,是起反了還是天塌了?”高無庸急得一把扯開,說道:“快快!快快快!”說著就跑,竟被門檻一腳絆倒,幾個骨碌直摔到堂前石階下,起來也不撣灰,就在院裏拉馬上騎還加了一鞭,一陣急蹄去得無影無蹤!
鄂爾泰和李衛情知大變在即,兩個人緊張得挺著腰相對而立,竟都保持著送別高無庸的姿勢不動。張廷玉入閣三十年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也是臉煞白,但他畢竟是曆事兩朝的老臣,疊遭宮變大故,毫不遲疑地大步搶出滴
檐下,站在階上厲聲叫道:“誰是驿丞?有馬沒有?走騾也成!”那驿丞連滾帶爬出來,叩頭道:“這是
路驿站,沒有配備馬匹。不過今晚有送煤人住在後房,卑職見有幾匹走騾……”
“誰聽你嚼老婆頭?”張廷玉焦躁得聲音都變了,“快、快快……”那驿丞腳不沾地地奔向後院。頃刻之間便
自拉了兩頭騾子,哭喪著臉說道:“沒有鞍,這光脊梁騾子二位中堂可怎麼騎……”
張廷玉和鄂爾泰什麼話也沒說,兒步下階一人牽了一匹,就著堂屋臺階騎了上去。二人互視一眼,一抖僵繩便沖門而出。張、鄂二府帶來的家人戈什哈護衛兵一個個不聲不響紛紛離去。李衛掏出懷表看時,已是戌末亥初時辰,蔡平和錢度剛剛回驿,
眼目睹了這一幕,真是驚心動魄,對望一眼便進了上房客廳。見李衛身子前傾木然呆坐在安樂椅上。錢度嗫嚅了一下又把話咽了回去。
圓明園在暢春園北,離西直門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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