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乾隆皇帝19 議破案李衛講謀略 追往事遺臣獻畫圖上一小節]先兒。這家鹽商三個兒子,兩個大的都經營著門面。小的還小,請了高士奇,不過教兒子認幾個字,將來能看帳本子。所以也沒怎麼把他當回事兒。
“那年過中秋節賞月,又是老頭子生辰。鹽商大發請帖,請了當地縣令、縣丞,還有各個鹽號掌櫃的,揚州有名的缙紳、七大姑子八大姨的戚,院裏擺了幾十桌筵席。上上下下足有二百多人,一來賀壽,二來也在席間講說生意。偏偏疏忽了,忘記下帖子請兒子的老師。高士奇也不在意。
“倒是鹽商的小兒子氣不忿,跑去私塾叫老師,一五一十說了。高士奇也愛這孩子,說:‘既如此,我陪你闖席去,咱們和他們逗樂子玩兒。’
“于是師生兩個直趨鹽商家。那鹽商見了老師自知失禮,倒不好意思。當時正在安座,首位還沒定下,也就虛招呼一聲,說‘首位給你留著呢!你教小兒半年,也不容易,又是斯文中人,就請上座!’這鹽商原以爲他不好意思,要謙讓一番,誰知這高士奇毫不謙讓,一屁就坐了下去,泰然自若用桌布揩揩手,端茶就喝。
“此時正是‘高朋’滿座,單是上席就有兩個舉人出身的現任官,府裏當過師爺的缙紳,其余的也都是財雄一方手眼極大的富豪,見是一個幹瘦的窮先兒坐了首位,人人似吃了蒼蠅般膩味,擦眼睛揉鼻子打哈欠幹咳嗽的,什麼怪相都有。主人更是早已變,一肚皮的無名火,幹笑著請衆人入席飲酒。高士奇也就頭一個飲了。
“客人們起先礙著面子,不好說什麼,都只側目斜視。眼見高士奇毫不慚愧,直將衆人視有若無,越發耐不得。酒過三巡蓋住了臉,一位鹽商終于忍不莊,問高士奇:‘老先生,您這輩子坐過幾次上首席位呀?’
“‘五次。’高士奇舔舔嘴,說,‘
出嫁,我代父
,送她到
夫家。設席相待,我坐了首桌首席。’
“席上傳來衆人一陣轟笑,有人科說:‘那算小老丈人,這席坐得!’
“‘十三歲進學,十六歲入鄉鬧舉試,得中頭名解元。’高士奇笑嘻嘻說,‘南京貢院設鹿鳴筵,我坐首席首位。’他這話一說出,所有的人都像突然挨了一悶棍,呆若木愣在座上,一時變得鴉雀無聲。不知是誰,慌亂得將碗拂在地下,‘砰’地摔得稀碎。滿座賓客靜聽高士奇說話,‘二十六歲獨身闖京師,在名相明珠府爲西席教師,受康熙爺知遇之恩,薦爲博學鴻儒科,取在一等額外之名,朝廷于文淵閣設筵,天子
自相陪,太子執壺勸酒,不才忝在首席首位——這是第三次。”高士奇不緊不慢舉起三個指頭,侃侃而言。‘次後爲相二十年,又主持篡修明史,官拜文淵閣大學士、上書房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太子太保。五十五歲榮歸故裏。在賜金還山之日,天子率百官于
仁閣設筵餞行。這一席仍是我首座首席,這是第四次。’他笑吟吟站起身來,說:‘今日第五次,可以休矣!’說罷抽身便走。此刻所有的人都已離席,人人面
如土,個個呆若木
。”
傅恒說到這裏一笑。屋裏的人連侍候的丫頭都聽呆了。玉倩端著茶、怔怔地問,“六爺,後來呢?”翠兒也笑,說道:“六爺沒去鼓樓說書,真到那兒練攤兒,還有別人吃飯的地方麼?”劉統勳說道:“這就恰到好。再往下說,無非衆人如何磕頭謝罪,賠情道歉,說盡了也就無趣了。”
“這個故事有趣兒。”李衛含笑說道,“高江村一世灑。從秋風秀才到潦倒舉人,成爲一代名相,又飄回南山悠然自得,真令人羨慕!”其實,傅恒講的這個故事,他在南京總督任上就聽說過,對他並不新奇。只是他自己幼年貧寒,淪爲乞丐,在人市上被雍正買爲家奴,又做到位極人臣的兩江總督,總領天下緝捕事宜,際遇之奇也不下于高士奇,每聽人講這個故事,心頭都有一份貼近的
情。李衛微笑著忽然看見那老人坐在一旁,對他有點冷落,忙又道:“忘了給六爺介紹了,這位老先生就是黃滾,是跟高恒一
辦差的黃天霸的父
。”
黃滾一直陪笑坐在杌子上,以他已退職的山東巡檢廳主事身份,在這場合裏,既不能多言多語隨便話,也不能掃了大人們的談興,只好正襟危坐陪笑。聽李衛這一介紹,才如釋重負,忙向傅恒打千兒請安,說道:“卑職是李大人一手提攜起來的,聽說大人欠安,特地趕來府上探望請安。小兒天霸辦砸了差使,是他無能。也想乘機請大人說說情,允我老頭子前去幫著破案。恰好劉大司寇也在,這豈不是緣分?”傅恒原看他年邁力衰,此時站在面前,雖然言卑詞恭,其舉止卻是淵濘嶽峙,精神矍铄聲如洪鍾,由不得心生敬意,遂笑道:“久仰久仰,老先生乃江湖泰鬥!記得好像是和吳瞎子一齊保本供職的?翁佑、潘安、錢保也是一道兒在吏部記名。你們原來是一個道兒上的?”
“回大人話,”黃滾又一躬身,說道:“大人記得不差,我們是一保本記名的。不過翁潘錢三個現在是青幫舵主。受了萬歲恩封,不領朝廷錢糧,專管漕運護糧事宜,不再涉足綠林案子。黃家是镖行世家,李大人獨闖抱犢崗收服吳瞎子,是家父黃九齡和不才隨行。後來李大人到北京供職,又保了我們職銜,借調來刑部,跟劉大人辦差事的。”劉統勳在旁說道:“別看黃滾年老,如今仍能開三百石弓,發連珠箭,穿房越脊、飛檐走壁都是小意思。”黃滾歎道:“話是那樣說,到底不比當年。康熙四十五年山東武試,試官蔡誠受賄不公,我到至公堂辯說幾句,拖下去就打,夾斷了三副新夾棍,不能傷我分毫。蔡誠說我有妖法,要治我大罪,我一掌劈碎了校場上的石碌旗墩,說他,‘這叫硬功,你懂不懂?’——看舉子們不忿,蔡誠才罷了手。”傅恒奇道,“既有這樣本領,蔡誠不取你,他總有個借口吧?你若中了武進士,熙朝晚年用兵西疆,豈止是今日位分?”黃滾不勝感慨,說道:“卑職不會寫文章,蔡誠在策論裏挑毛病兒。這是我的命,也無法可施。考舉人才中了個副榜。我也就灰心了。”
傅恒一邊聽一邊沈吟,說道:“青幫的事辦理得好。翁佑、潘安、錢保接手這事,糧船沒有再被劫。這次高恒出事,是陸地上的毛病兒。‘一枝花’不是尋常鳴狗盜的小賊,是謀逆造反的巨寇。延清這次奉旨出去,要志在必得。吳瞎子去了雲南銅礦彈壓礦工,我看黃老先生隨延清走一趟邯鄲也好。”他看了一眼李衛,又笑道:“不知不覺說起公事來了。又玠公,你要安心,仔細調養著,改日再來看你——延清,咱們到你簽押房說話。”劉統勳和黃滾忙都起身辭行。
“請……稍待片刻。”李衛一直聆聽著他們議論,大約坐得太久,他的臉變得青紅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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