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黑的雪第5章上一小節]其樂有耐的人卻很少。
他又見過馬義甫兩次。一次在咖啡館,一次在東大橋攤上,兩次都沒有看到那個胖姑娘。據馬義甫說有點兒危,姑娘嫌他花錢太大方,不像過日子的人。
“嫌扣縮還說得過去,有嫌大方的麼?喝幾杯咖啡……多買了幾根領帶……這也叫大方?我夠寒酸的了!”
馬義甫說得很委屈,但李慧泉聽出他的話不可信。如果他在胖姑娘的位置,要不要看中刷子這祥的人,也是頗費躊躇的事,大方不大方什麼的,只是借口。
在貨攤見面那次,馬義甫提到那個姓崔的人曾經打聽他的買賣。
“他打聽我幹什麼?”慧泉問。
“鬧不明白,總不會坑你吧,你跟他無冤無仇的……”
“小子地道不地道?”
“難說、讓人看不透。”
“刷子,你也別瞞我,我知道你認識他,願意說實話就說,不願說實話你走人!”
“我真不熟!要不然我能不知道他叫什麼?姓崔的不是一般的玩兒主,他打聽你我看不會是壞事,能交幹嘛不交呀?多一個朋友多一條道麼!”
“你要跟我玩兒貓溺,可別怪我不講交情。我什麼人都見過。”
“急什麼?急什麼……我是什麼人你不知道?說老實話吧,前幾年我跟他在文化館跳舞場上認識的,我到現在不知道他叫什麼。可是,他讓我幫助弄銀元,我給他湊過二十幾塊,得了點兒外彙券。事後他就裝不認識我了,這事誰也沒提過。瞧見沒有,我要跟他有貓溺,你拿擀面杖捶我我都不帶躲的。姓崔的路子廣,跟他認識對你的買賣有好……”
“他怎麼問我來著?”
“他問你是因爲什麼犯的事,我跟他說了說,聽他的口氣好像挺佩服你,想找你聊聊……聊什麼我可沒聽說!”
“他最近上咖啡館去了麼?”
“一個多禮拜沒見了,估計可能在外地。他三天兩頭往外跑,就差出了!只要他回來肯定上咖啡館。”
“爲什麼?”
“咖啡館想雇個唱歌的女演員,姓崔的一直盯著呢!實話告訴你,跳舞那陣子他差不多每天帶一個大美妞,不帶重樣兒的,他現再規矩多了,可能是怕出事,不過小子挺的,老打聽女演員什麼時候來……”
“刷子,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跟別人都說我什麼了?”
“你真不知道我假不知道我?我不幹對不起朋友的事。你沒興趣就拉倒.有興趣我就給你引見引見,這對你有好,做買賣沒像你這麼呆的。”
“你那麼多心幹嗎。管好你自己得了,別瞎攪和!”
李慧泉挖苦他,又從貨攤上挑了一條白紗巾遞過去,讓他送給女朋友,馬義甫起初不太高興,見了紗巾才不好意思起來,他吞吞吐吐地提到上次那雙旅遊鞋,慧泉瞪了他—眼,他便不說什麼了。
李慧泉的朋友不多。但他的朋友沒有一個不把他看作世上最仗義的人。爲朋友兩肋刀,這是李大棒子一向的爲人,但是他的心眼兒不像他的行爲那般豁達。他瞧不起馬義甫,他覺得這個人已經婆婆
得不可救葯。他替那個矜持的胖姑娘惋惜,不論他怎祥習慣自我貶低,他仍舊感到自己比刷子一類的人強,那條白紗巾也許表達了一種間接的安慰吧?他自己也想不透。
四月的最後一個禮拜六,晚上九點多鍾,李慧泉獨自來到咖曠店消磨時間,馬義甫不在,他的經濟條件在月底前就惡化了,吉普車公司每月五號發薪。不到那個日子,李慧泉別想見到他。
姓崔的人在,他的絡腮胡子王對著營業廳的小門,李慧泉剛進去就看到了他,像恩格斯的胡子,他向略顯拘束的李慧泉打招呼,往裏挪挪,騰出已塊地方。
李慧泉坐下來.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小桌上已瓶法大香槟已經見底,絡腮胡子裏面露出兩片
潤的嘴
,他遞給慧泉一支煙。
“貴姓?”
“姓李。你呢?”
“姓崔。”“我叫李慧泉。”
“……你要大香槟還是要白蘭地?”
“我自己要。”李慧泉要了一份巴伐利亞火和一大杯白蘭地。他冷淡地起來。他不善于跟這種人打交道。以前約架和說和什麼的,都別人出頭露面,他很少
嘴。人們需要他的,他能夠付出的,只行動,暴烈的行動!現在他琢磨不透對方的意圖。是想讓他幫收拾一個仇人麼?不大像。
“裏邊夠苦的吧?三年可不短……”“湊合。你沒栽過?”“我這人運氣不錯。再說,我是專挑穩當的事幹,我不跟自己不去!”倆人說話的聲音很低。絡腮胡子作出漫不經心的樣子。音箱放的是一首緩慢的樂曲,旋律單調而低沈。沒有人上去唱這事做多了看多了也難逃乏味。
“你是六十八中的吧?”
“是。”
“認識老毛子麼?”“聽說過。”老毛子地震那年給槍斃了。他比慧泉高好幾屆。慧泉沒見這位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幹了錯誤的勾當的老校友。此人在針織廠財務科撬保險們時被人抓住.他可能做夢也沒想到會送命。當時那場大地震剛過去十幾個小時,老毛子是許多人嘴裏的笑柄,“我跟老毛子很熟,一塊兒刷過夜。那小子特別機靈,可惜走錯了一步,他要活穩一點兒,現在混得肯定比我強。”
說這些幹什麼?李慧泉想了想。
“我的手從來沒髒過。”
“真的?”
“沾血不沾腥!”
“好樣的!”
“我喜歡幹淨,喜歡直來直去……”
李慧泉怕對方聽不明白,故意盯著那雙擱在絡腮胡子上的眼白發紅的眼睛。那雙眼也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我叫李慧泉。你叫什麼?”
停了一會兒。好像在等那首樂曲煞尾。
“崔永利。永遠的永,名利的利,你還想問什麼?……你小子眼睛真厲害!我喝多了,你去替我端一杯咖啡來,不要糖……”
崔利?可能是個假名。
李慧泉掏錢給崔永利買了一杯咖啡。朋人都很警覺,但表面卻顯得十分熱。鄰座一些人不時看看他們。崔永利把酒杯碰得很響,好像是有些醉了。
“我到你的攤上去過,褲子、鞋,樣子都挺慘的,我直擔心,你能賺錢麼?”
“有口飯吃就行。”
“我不信,你不管錢?”
“我愛錢錢愛我麼?有飯吃。有煙抽,有幾個零花錢,我還圖什麼?別的玩藝兒我也掙不來,沒本事。”
“有沒有本事不幹看不出來。”
李慧泉吮著白蘭地,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心裏有點兒不耐煩。
“我膽兒小,三年前膽兒還可以,現在說什麼也不行了。街上有人打架我都躲著走,見了警察我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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