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黑的雪第9章上一小節]面旗子和一小片一小片的白斑點。是旅遊帽。紅旗在往山下移動。
強勞時宿舍裏有個機廠的車工,談改造
會的時候,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受了‘四入幫’的毒害”,“萬惡的‘四人幫’毒害了我”。他罪名是猥亵少女。他到師傅家串門,看上了人家十一歲的女兒,這個瘦猴還愛告密。宿舍裏誰說下流話了,誰手婬了,他看見什麼告什麼。他還口口聲聲說:“我受了‘四人幫’的毒害。”“‘四人幫’讓你摸人家閨女了?”
宿舍裏的人都拿這位瘦瘦的車工開玩笑。人活到這份上,真不如一頭撞死。
他談改造會時總找不到話說。他想談談多年前的那個雨夜,但他怕人笑話。他自己毒害了自己,這個道理似乎沒法說通。
人真是奇怪的東西。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從城牆上走下來,氣喘籲籲,傻乎乎地笑著。一個穿粉連
裙的四、五歲的小姑娘,把鮮黃鮮黃的糞便拉在臺階上,她母
在一邊扇著扇子等她。有個外
小夥子順著公路的陡坡追趕同伴,突然踉跄起來,他掙紮了十幾米,還是側著身子跌在地上了,至少有上百名中外務等人士對著這個場面微笑。離長城出口
不遠,一個農村姑娘在賣襪子,哪兒都能買到的那種彩格鮮豔的尼龍襪子,要命的是居然有好幾個人圍著她。一個中年男子把剛買的冰棍掉在地上了,冰棍硬得斷成兩截,可是沒碎,男人愣了一會兒,彎腰把一塊抓進嘴裏,另一塊用兩個指頭捏住。
不錯。人就是奇怪的東西。
李慧泉在城門洞上邊看了一會兒人群,就到南邊的飯館吃飯去了。心情稍稍輕松了一些。當天晚上,他在昌平住下。夜裏他胧胧地想起了趙雅秋,睡得不穩。服裝廠招待所的被子有一
臭腳丫子味兒。他想、將來結婚時一定要出外旅行,比八達嶺好玩的地方全
哪兒都有。從現在開始他就得攢錢。他要帶著她遊遍名山大川。她當然不是趙雅秋,但趙雅秋爲什麼不是她呢?他欣喜一陣難過一陣,不知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夢裏。
回到神路街,羅大說有人找他。是薛教導員。這可沒想到。
薛教導員留下了一張便條和一本小冊子。便條疊成幾何圖案,小冊子外邊包著舊晚報,這正是薛教導員整整齊齊的作風。他拆開便條。
到司法部聽報告,順便看看你。聽居委會說你表現不錯,我很高興。你兩個月沒給我去信,我以爲你又出了什麼事,現在我放心了。想給你買幾本好書,可是書太貴,我身上又沒帶那麼多錢。
這本小書我翻了翻,內容很好,你要認真讀。別忘了給我寫信,我怕你出問題。
羅同志誇你很老實,她只看到了問題的一面,你這人還有另一面。在戀愛問題上不要産生急躁情緒。急躁容易出問題。我對你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問題。你自己要注意。當然,你現在表現很好。我讓你練書法,你練書法了嗎?別忘了給我寫信……
紙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兩面都已寫滿。紙再大點兒,薛教導員不知還會羅嗦什麼。書法練習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脾氣,這是薛教導員上封信中告訴他的,怕他不信還從報紙上剪了一條消息給他寄來了。他卻沒當回事。他的確想幹點兒什麼正經事情。但不是練書法!況且,他這個歲數學什麼都來不及了。
“慈盾善目的小老頭,叫我老大,一看就是好人……”羅大
說道。
“除了您,他對我最好。”“孩子只要聽話,沒有不招人疼的!”羅大一定把他搞對象的事告訴薛教導員了。他感到很不是滋味。薛教導員知道的一定比他還詳細。有多少姑娘不願意跟一個解教人員見面?這個間題羅大
最清楚,他不希望羅大
把它告訴別的人,哪怕是他尊重的入,他自己也不想知道這些事。只一個滿身澡堂肥皂
味的姑娘就夠他嗆的了。她一個人代表了一批人,代表了一大片人,她們黑壓壓地站在他的對面,醜陋、健壯、自命不凡。讓她們見鬼去吧!
李慧泉打開報紙。小冊子封皮是黃的,定價八角五分。他對題目不怎麼感興趣,《青年的理想與人生觀》。這是那種看五行就讓人睡覺的書。看這種書讓你覺得對面坐著個騙子,一邊偷偷撒尿一邊教導別人不要隨地大小便。但是,也許真的值得一看吧?薛教導員可不是騙子。他讀了個開頭,就把它放下了。他坐下來給薛教導員回信。大意是,我活得很好,街道上對我也很好,我一定好好幹,讓您放心。他沒提戀愛問題。他突然發覺自己心裏有許多秘密,無法亮出來的光棍兒漢的秘密。有些真相和真情是永遠不能告訴別人的。人不能光著屁
在街上走。讓薛教導員少爲他
心的辦法,就是告訴他:我活得很好。還告訴他:書我一定好好讀……
李慧泉覺得自己才是騙子呢!
六、七月相交時節,天氣突然暴熱。柏油在陽光下冒出透明的氣,沒有風,便道上的樹耷拉著落滿粉塵的枝葉,草坪上的花朵
彩黯淡,塑料做的似的。行人盡可能露出胳膊、
膛、
,甚至肚子,卻又想方設法藏住臉部,使它免受毒日的烤曬。老人們的身
顯得更加醜陋,而姑娘們卻顯得更加楚楚動人了。街上到
是冷飲攤子,私人賣的汽
不是黃得發綠就是粉得發紫,一看就讓人想起顔料,但喝的人照樣絡繹不絕。
李意泉的攤子位置不好,背對馬路沒什麼,面朝太陽卻糟透了,東大餅百賢商場的門樓勉強擋住一些陽光,但影只及停車場的中部,他的攤棚離停車場還隔著幾米寬的便道呢。他完全置于烈日之下,他把攤棚後簾掠上棚頂、把
服架子重疊著搭在棚壁兩側,仍舊沒有涼風,卻把柏油的熱氣從背後引過來了。
工商管理所給每個攤位裝了一個燈頭。以前是共用幾盞大燈的,電費分攤。現在每攤一燈,想賣到什麼時候都可以。一個退休的老工人坐在攤群旁的一把小凳上,爲每個攤位計算點燈的時間,以後好按比例收費。
李慧泉也改成晚上賣貨了。晚上不比白天人少。十字路口是乘涼人聚集的地方。帶眼睛比帶錢的人多。生意做得讓人不耐煩。
他有一個星期沒上咖啡館。
那天晚上,片警劉寶鐵突然出現在他的三輪車前邊。他嚇了一跳。
劉寶鐵神情嚴肅,甚至有點兒緊張。
“找你有點兒事!”“我……怎麼了?”“能提前收一下嗎?收了吧,咱倆一邊走一邊說,這兒不方便。”“我怎麼了?!”“別緊張,不是你的事……”劉寶鐵笑得不太自然。他幫助李慧泉整理物,好像要竭力安慰對方似的。周圍的小販都看著他們。當警察給李大捧子遞上一支煙之後,他們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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