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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劍》袁崇煥評傳

第2小節
金庸作品

  [續碧血劍袁崇煥評傳上一小節]的大guo。歐洲的文人學士在提到中guo的時候,無不欣慕向往。他們佩服中guo的文治教化、中guo的考試與文官製度,佩服中guo的道路四通八達③,佩服中guo的老百姓生活得比歐洲貧民好得多。萬曆十年是公元一五八二年。要在六年之後,英guo才打敗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再過三十八年,英guo的清教徒才乘“五月花號”到達美洲;再過六十一年,五歲的路易十四才登上法guo的王座。那時莎士比亞只有十六歲,還在英guo的樹林裏偷人家的鹿。直到八十三年之後,倫敦還由于太汙穢、太不衛生,爆發了恐怖的大瘟疫。在萬曆初年,北京、南京、揚州、杭州這些就像萬曆彩瓷那樣華美的大城市,在外guo人心目中真像是天堂一樣。

  中guo的經濟也在迅速發展,手工業和技術非常先進。在十五世紀時,中guo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産棉區之一。由于在正德年間開始采用了越南的優良稻種,農田加辟,米産大增,尤其是廣東一帶。因爲推廣種植shui稻,shui田中大量養魚,瘧蚊大減④,嶺南向來稱爲瘴疠的瘧疾已不像過去那樣可怕,所以兩廣的經濟文化也開始迅速發展。

  可是君主集權的絕對專製製度,再加上連續四個昏庸腐敗的皇帝,將這富于文化教養而勤勞聰明的一億人民、這舉世無雙的富強大guo推入了痛苦的深淵。

  張居正于萬曆十年逝世,二十歲的青年皇帝自己來執政了。皇帝追奪張居正的官爵,將他家産充公,家屬充軍,將他長子逼得自殺。

  神宗是相當聰明的。中guo曆史上的昏君大都有些小聰明,隋炀帝、宋徽宗、李後主,都是文采斐然。明神宗的聰明之上,所附加的不是文采,而是不可思議的懶惰,不可思議的貪婪。皇帝懶惰本來並不是太嚴重的毛病,他只須任用一兩個能幹的大臣,甚麼事情都交給他們去辦就是了,多半政治只有更加上軌道些,中guo曆史上不乏“主昏于上,政清于下”的先例。然而神宗懶惰之外還加上要抓權,幾十年中自己不辦事,也絕對不讓大臣辦事。這在世界曆史上固然空前,相信也必絕後。

  做了皇帝,要甚麼有甚麼,但神宗所要的,偏偏只是對他最無用chu的金錢。如果他不是皇帝,一定是個成功的商人,他血液中有一gu不可抑製的貪xing。他那些祖宗皇帝們有的yin狠毒辣,有的胡鬧荒唐,但沒有一個是這樣難以形容的貪婪。

  因此近代有一位曆史學者推想,他這xing格是出于母系的遺傳。他母qin是一個小農的女兒⑤。

  皇帝貪錢,最方便有效的法子當然是加稅。神宗所加的稅不收入guo庫,而是收入自己的私人庫房,稱爲“內庫”。他加緊征收商稅,那是本來有的,除了書籍與農具免稅之外,一切商品交易都收稅百分之三。他另外又發明了一種“礦稅”。大批沒有受過教育、因殘廢而心理上多多少少不正常的太監,作爲皇帝的私人征稅代表,四面八方的出去收礦稅。只要“礦稅使”認爲甚麼地方可以開礦,就要地産的所有人交礦稅。這些太監無惡不作,隨帶太批流氓惡棍,到chu敲詐勒索,亂指人家的祖宗墳墓、住宅、商店、作坊、田地,說地下有礦藏,要交礦稅⑥。結果天下騒動,激起了數不盡的民變。這些禦用征稅的太監權力既大,自然就強橫不法,往往擅殺和拷打文武官吏。有一個太監高淮奉旨去遼東征礦稅、商稅,搜括了士民的財物數十萬兩,逮捕了不肯繳稅的秀才數十人,打死指揮,誣陷總兵官犯法。神宗很懶,甚麼奏章都不理會,但只要是和礦稅有關的,禦用稅監呈報上來,他立刻批准。搜括的規模之大實是駭人聽聞。在萬曆初年張居正當guo之時,全年歲入是四百萬兩左右⑦,皇宮的費用每年有定額一百二十萬兩,已幾占歲入的三分之一。可是單在萬曆二十七年的五天之內,就搜括了礦稅商稅二百萬兩。這還是繳入皇帝內庫的數目,太監和隨從吞沒的錢財,又比這數字大得多。據當時吏部尚書李戴的估計,繳入內庫的只十分之一、太監克扣的是十分之二、隨從瓜分的是十分之三、流氓棍徒乘機向良民勒索的是十分之四。

  可和神宗的貪婪並駕齊驅的是他的懶。

  在他二十八歲那年,大學士王家屏就上奏章說:一年之間,臣只見到天顔兩次,偶然提出一些建議,也和別的官員的奏章一樣,皇上完全不理。

  這種情形越來越惡化,到萬曆四十二年,首輔葉向高奏稱:六部尚書中,現在只剩下一部有尚書了,全guo的巡撫、巡按禦史、各府州縣的知事已缺了一半以上。他的奏章寫得十分激昂,說現在已經中外離心,京城裏怨聲載道,大禍已在眼前,皇上還自以爲不見臣子是神明妙用,恐怕自古以來的聖帝明王都沒有這樣妙法吧⑧。神宗抽飽了鴉片,已經火氣全無。這樣的奏章,如果落在開guo的太祖、成祖、末代的思宗手裏,葉向高非殺頭不可。但神宗只要有錢可括,給大臣譏諷幾句、甚至罵上一頓,都無所謂。

  萬曆年間的衆大臣說得上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人上奏,說皇上這樣搞法,勢必民窮財盡,天下大亂⑨;有人說陛下是放了籠中的虎豹豺狼去吞食百姓bc;有人說一旦百姓造反,陛下就算滿屋子都是金銀珠寶,又有誰來給你看守bd?有的指責說,皇上欺騙百姓,不免類似桀纣昏君be;有的直指他任用肆無忌憚之人,去幹沒有天理王法之事bf;有的責備他說話毫無信用bg。臣子居然膽敢這樣公然上奏痛罵皇帝,不是一兩個不怕死的忠臣罵,而是大家都罵,那也是空前絕後、令人難以想象的事。然而言者諄諄,聽者藐藐,神宗對這些批評全不理睬。正史上的記載,往往說“疏入,上怒,留中不報”。留中,就是不批複。或許他懶得連罰人也不想罰了,因爲罰人也總得下一道聖旨才行。但直到他死,拚命搜括的作風絲毫不改。同時爲了對滿清用兵,又一再增加田賦。皇帝搜括所得都存于私人庫房(內庫),政府的公家庫房(外庫)卻總是不夠,結果是內庫太實,外庫太虛bh。

  在這樣窮凶極惡的壓榨下,百姓的生活當然是痛苦達于極點。

  神宗除了專心搜括之外,對其他政務始終是絕對的置之度外。萬曆四十三年十一月,禦史翟鳳羽中的奏章中說:皇上不見廷臣,已有二十五年了。

  ①edwardgibbon:thedeclineandfalloftheromanempire,theheritagepress,newyork.

  ②這是後世論者的共同意見。《明史·神宗本紀》:“故論考謂:明之亡實亡于神宗。”趙翼《廿二史?凹恰ね蚶鋅笏爸α罰骸奧壅呶矯髦觯煌鲇诔珈醵鲇谕蚶*雲。”清高宗題明長陵神功聖德碑:“明之亡非亡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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