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一陣風,給這盛暑幹旱的夜晚帶來一些清涼。
只是在此災害頻臨的歲月裏,歡樂已似乎是遙遠的事了。風只給人以無限蕭瑟的感傷而已。
這陣風來得好怪——其勢甚強,陡然俯向大地,帶出了一陣隆隆聲響,小一點的石頭子兒,連同地面的沙土,在風勢的勁頭兒裏,紛紛揚向當空,嘩啦啦撲打在瓦面上、窗棂上,聽在耳朵裏,可真是怪嚇人的。
約莫是二更時分——正是二更時分。
數一數更漏的點子,兩聲大鑼帶著兩聲梆子點兒,習俗上這就稱謂是“二更二點”。
戴著四指寬邊的銅沿平頂頭盔、一身灰布短褲褂的更夫——馬立,他幹這行子行當已經是有十來年了。經驗老道的人,只要看看天,就已經知道是什麼時辰了,閉著眼睛也能繞城一圈,保險沒錯兒。
最近因鬧旱災,各都不太平,
鳴狗盜的小毛賊多得是,是以上面特別交待下來,要打更查堂得特別小心留意,每名更夫特別配同兩名持械的悍役,打更連帶著巡邏抓賊,一舉數得。
有了兩名武裝陪同,馬立打起更來可就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腰上挂著酒葫蘆,每敲兩下然後停下來哼上兩句,要不然跟身後的兩名捕役聊上兩句。
兩名捕役一個叫曹劍,一個叫王大任,前者施刀,後者用的是虎頭鈎。曹劍擅施飛缥,王大任施展的是流星飛彈,可是厲害。
三人一行穿過了石板鋪,就是西子門大街,一路上別說是人了,連狗都沒有一條。
前行了二裏地,可就是李家大院了。
青石鋪的門前走道,還立著兩個大石頭獅子,門檐下面,懸著兩只大紅紙燈籠,上面各自書寫著一個“李”字——這就是本地的大富戶李老善人的家了。
說是李老善人也許知道的人還不太多,可是如果提起芝麻李來,可就是盡人皆知、無人不曉了。
尤其是自從地方上鬧了旱災以來,芝麻李慷慨疏財,赈米赈粥,整個臨淮地方也只有他與麥玉階有此善舉,提起來最爲地方上所敬重。
是以李老善人的府上也就格外要受到保護和照顧了——習慣地,每晚上打更來到這裏,馬立總要坐下來歇上一會兒,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來吧,夥計。”他對曹劍與王大任說,“坐下來歇歇,喝上兩口。”
說著,他首先上前幾步,就在李家的石頭臺階上坐下,曹王二位也坐了下來。
天空挂著大半輪明月,整個天一片皎淨,連一絲兒雲彩都沒有,倒是這一陣子風一個勁兒地吹,地面上飛沙走石,刮在人臉上很不是滋味。
三人爲了避風,移坐在石頭獅子後面。
馬立把酒葫蘆遞了過去,哥兒幾個一人灌了一口。
“這可是十足的凶年啊!”馬立苦著臉道,“老天爺這叫作活擺治人,沒吃的沒喝的,人能活得下去嗎?”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眼睛花了,話聲才歇,即看見一條影子大雁似地掠向李家的東邊院牆上。
馬立頓時怔了一下。
“喲——哪來這麼一只大鳥?”
話聲才歇,這只鳥又出現了。
好快的速度,霍地拔地而起,足足有三四丈高,卻是向這邊院牆裏落了過來。
——那可不是大鳥,倒像是一個人。
這一次,該是曹、王兩個人吃驚了。
“不好,敢情是有賦了。”
說話的是曹劍,一面說已把一口太歲刀抽了出來,他這裏刀身剛出鞘,即聽得身後傳過來一聲輕微冷笑。靜夜無聲,這聲冷笑聽得十分清晰。
三個人一驚之下,全都不由自主地同時轉過頭來。
嘿!真是作夢也想不到,敢情就在距離三人不足兩丈的地方,赫然直立著一個人。
這一下,真把三個人嚇得不輕。
剛才一路行走過來,何曾見過什麼人來,不過是轉瞬之間,面前怎會忽然多出了一個人來,三個人六只耳朵、六只眼睛,竟然會沒有一個人聽見看見,不可能說不是怪事一件——難道這家夥不是人,是鬼麼?
一想到是鬼,直驚得馬立打了一個寒顫,身上的汗毛都直豎了起來。
曹劍的鋼刀在手,自是膽力較壯,當下一緊手中刀,正要發話,對方那個人卻已先自發話了。
“你們三個人最好給我直直的站著,想要活命就不要出聲,要不然,哼哼……老子宰了你們。”
一口沈濁的湖北官腔話,加上那一雙閃爍著凶光的眼睛,顯示出這個人心狠手辣,的確是有子“瞪眼殺人”的威風。
月之下,這人一身灰白長衫,瘦窄的一張臉,卻留著一絡子山羊胡須,風勢裏袂飛須揚,倒是一副潇灑模樣,只是他當然絕非這類潇灑人物,從他那雙閃爍著凶光的三角眼裏即可判知。
聽了他的話,三個人吃了一驚。
馬立先是忍不住道:“你是誰?你們想幹什麼?想打家劫舍?”
那人冷冷一笑道:“老小子你猜對了,咱正是這個意思,手上一時發緊,想跟那姓李的要點錢花花。”
曹劍鋼刀在手,早已躍躍慾試,一聽對方這個口氣,敢情真是上門打劫的強盜,這還了得。自己職責所在,豈能被對方一句話就給唬住了?
想到這裏,曹劍一面用胳膊肘子輕輕地碰了一下身邊的王大任,緊接著腳下用力一端,“呼!”一聲,蓦地撲了過去。
那人在曹劍身形乍然撲出的一霎,上肩忽然向著右側方轉了半轉——這當兒曹劍的身子已虎也似地撲到了眼前,既然明白了對方打家劫舍的意圖,曹劍可也就手下絕不留情,身子一撲上,掌中刀順推舟,直向著對方那個羊須怪客當頭頂上直劈了下來。
這人身形半移,其實早就擺好了架勢,曹劍的刀勢一到,他雙手同時遞出,其勢如電,只一下已按住了對方的雙肩。
——落掌、轉身、出手。
三個動作連成一式,只聽見“呼!”地一聲,曹劍偌大的一個人,竟然連人帶刀一並給掄上了半天,“噗!”一聲摔向牆角,“嘩啦啦”鋼刀亦複出手,這一摔的力道極其猛勁,曹劍連聲音都沒出,登時就鬧過了氣,昏了過去。
這一手快到極點,只把一旁目睹的馬立及王大任嚇得打了一個寒顫。
王大任一驚之下,本能地向前一個疾撲,來到了對方灰怪客右側,一只特大號的虎頭鋼鈎,由下而上,向著對方上身直卷了過去。
灰怪客像是自負極高,眼睛裏壓根兒就沒把對方這三個人看在眼裏。那雙直立在當地的腳步,甚至連移動也不曾移動一下。
眼前王大任的虎頭鈎由下而上,倒卷起一片長虹,眼看著將傷及對方面頰,灰怪客冷哼了一聲,一只右手霍地向上掄起,一個反力之……
長劍相思第3章 飛賊受挫折 蒙面人解圍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