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飯館裏又掌了幾盞燈,客人倒是越來越少,斜風細雨裏。忽然顯現出一片冷清。尹劍平難得有今日心情,既是急惱不得,幹脆就順其自然,一時貪杯,多喝了幾盅酒,在這裏又蘑菇了有盞茶之久,這才喚來小一付了飯錢,自己背起了來時隨身行囊。向後院棧房走去。
似乎還留著有幾分春寒的料峭。
在斜風細雨撲面的一刹,尹劍平由下住陡地打了一個寒顫,只覺得這後院裏黑得出奇,老遠雖
有兩盞燈籠,卻也只能當爲指標用,根本照不到這邊來。
踏著地上的爛泥巴,一腳深一腳淺地來到了棧門口,一個夥計打著一把油紙大花傘跑過來要接他的行囊,尹劍平甯願自己背著,因爲這裏有許多重要的東西,包括嶽陽門的“鐵匣秘芨”,以及掌門人留下來的那口“玉龍劍”卻是失閃不得。
所謂“鳳凰窩”也只是這個名字好所罷了,進到裏面可是一點美感也看不出來。牆上被燈油熏得黑黝黝的,屋子裏透著反的那種發黴氣味,一個打扮得“老來騒”的五旬婦人,手裏拿著一條大綢子手絹,看著尹劍平,老遠“唷”地叫了一聲迎上來,用她手裏那條綢子手絹兒,只在他身子上下抹著!
尹劍平還沒見過這種陣勢,嚇了一跳,忙向後面退後,卻被那個花哨的婆子,抓住了胳膊。
“怎麼回事?”尹劍平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婆子你是幹什麼的?這是幹什麼?”
那婆子咧著血盆大嘴笑了:“爺,你怕什麼呀?今天夜裏你可是來對了地方了,噢,爺!你看見沒有?”一面說著,這婆子伸手指向牆角。
在一張紅漆大板凳上,坐著兩個打扮得花不溜丟的姑娘,臉上搽著厚厚的一層粉,看上去年歲都不很大,頂多十六七歲,活像兩個小可憐似地偎在一塊。
那婆子一聲吆喝道:“死人哪!客人來了都不知道上來招呼呀,小心回去我剝了你們的皮!”
兩個姑娘嚇得趕忙由板凳上站起來,低眉俛兄地姗姗走過來……
那婆子不由分說地抓過一個來,往尹劍平面前一送,嘻嘻笑道:“爺,瞧見沒有?這個兒可是不賴吧,可是頭是頭,臉是臉。”
一面說,那只蒲扇大手,只管把這個姑娘推得滴滴溜溜直打轉兒。
尹劍平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當下搖頭道:“不,不,我不要!閃開!”
手勢略分,已把那個婆子給推開一邊,當下快步跨出了堂屋,卻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喝叱打罵之聲。站在廊子下,尹劍平回過身來,仿佛看見那個婆子正在大肆地咆哮,用力地在擰打著那兩個姑娘,發出一陣鬼哭狼號聲,而最妙的是高坐在櫃臺上的那個賬房先生,卻似視若無睹,仍然低著頭劈哩叭啦地只管拔弄著他的算盤珠。
人世間的悲慘,莫過于此!
尹劍平只覺得心裏一陣難受,氣往上沖,由不住倏地轉過身來,可是想了一下,這種事又豈是自己所能管得了的?歎息一聲,掉頭自去。猛可裏,卻幾乎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打著一把傘,正由側面走過來,想是那把傘遮住了他的視線,才會有此一失。
不過由于雙方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人,自不會真的就撞在了一塊。一個偏身向左,一個卻閃身向右,“刷”地擦身而過,等到閃開之後,那人霍地掉過身來。
“沒長眼睛嗎?”嘴裏吆喝著,這人瞪圓了眼!
可是等到他看見了面前的尹劍平之後,顯得驚了一下,不禁怔了一怔!尹劍平也怔住了。雙方都不陌生,敢情見過面。
這個人三十上下的年歲,挺高的身材,濃眉大眼,下巴上留著一叢黑而濃的短須。正是尹劍平方才新來臨淮道上,差一點被他快馬所撞上的那個冒失主兒,居然又在這裏碰見了,最妙的是兩個人竟然又差一點撞在了一塊,可真是怪透了!
四只眼睛盯視之下,尹劍平冷冷地點了一下頭:“幸會,想不到在此又遇見了足下!”
“我們以前見過嗎?”那人聲音宏亮地道:“我卻看著你眼生得很!”說完這句話,他遂即霍地掉頭而去。
尹劍平看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卻也犯不著因這點小事尋他晦氣,遂即自去。
西跨院裏,只有靜靜的一排客房,三號房就是第三間,很好找,一個打燈寵的小厮,站在屋檐下面守更,見了尹劍平就打著燈籠過來,爲他開了門,拿瓦壺出去給他沏茶。
這間房子的確很小,除了一張兩把椅子,一張歪斜的八仙桌,其它什麼也沒有,倒是牆看上去像是新粉的,
上被褥也還幹淨。尹劍平把隨身東西小心的放好,蓑
架在椅子上,奔馳了一整天,倒確實有些累了。
俄頃那個小夥計把沏好的熱茶送上來,又爲他打了一盆洗臉,這才退下去。
尹劍平換了一身輕便的服,洗了一個臉,方自向
上一倒,卻聽得門上輕輕響了兩聲,一人和聲細語地道:“尹兄睡了嗎?”
“誰?”尹劍平倏地起來:“哪位?”
“小弟冒昧造訪,尹兄海涵!”
尹劍平嚇得一驚,一時卻想不起來誰會找到這裏來,只是對方口齒清楚,出句文雅,更似童音未退,倒不似一般江湖口吻。當下,他匆勿整理了一下衫,上前霍地拉開了房門!這種急開門法,乃是爲了顧忌萬一,如果對方果真打算意圖對自己不利,也必將措手不及,反之尹劍平卻可出其不意地向對方出手。
哪裏知道這一手純系多余。
對方壓根兒就沒有這個心意,心中無鬼,也就無所忌憚,只是好奇地睜著那雙眸子,略似吃驚地看著他,尹劍平這才認出來,原來是方才在酒館所遇見的那俊雅少年秀士,未免有點出乎意外!
“小弟來得唐突,尹兄可介意嗎?”一面說,他雙手捉袖,深深地向著尹劍平揖了一揖。
尹劍平忙道:“不敢,兄臺裏面請坐。”說著閃身讓開,秀士一雙瞳子略似猶疑地在房裏轉了一轉,清秀白皙的臉上,略似現出了一絲拘泥,才邁步走進來,遂即在靠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尹劍平爲他倒了一盅熱茶,送上道:“適才在酒店看見兄臺一表人才,即有心存結納之意,何勞在駕弟,實在不敢當!”
敢情對方這個俊秀主兒,此刻又已換了一身裳,一身銀灰
織錦雙開棉襖,腰紮絲縧,上著黑
狐皮背心,卻越加地俊秀不可一世!這等俊秀少年,莫說是臨淮關這等小地方少見,就是幾個大鎮市碼頭也稱得上希罕,看他這身打扮,分明富貴中人,或是輾轉赴京的一個舉子也未可知。尹劍平自來對讀書人心存敬仰,再者素日看慣了一般江湖人的粗惡面貌,對方少年這般文采斐然的氣質,自予他無比清新之感!
少年秀士接過茶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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