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之大,到都發出噼噼啪啪聲音,那些幹了的蘆葦一經著火,其勢極快,極短的一瞬,已彙集成大片火海。
紅紅的火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臉……
卻是因爲風的一定方向,大火只是往北面燃燒,南行大可無礙。
兩個強大的敵人,一死一傷,形勢頓爲改觀。
先時會同井鐵昆現身的兩個錦衛士,眼看著嶽青绫如此了得,早已嚇破了膽,井鐵昆既已喪命現場,所謂的“九子陣”,自是全數瓦解,當下哪裏還敢在此逗留?彼此招呼一聲,抱頭鼠竄而逃。
火勢越燒越大,滿天都是飛舞的火星,距離甚遠,猶不禁烤得皮膚生痛。
朱允炆長長松了口氣道:“我們快離開這裏吧!”
一行四人,這才無牽無挂,按著既定路程,繼續前行。
天亮時分。
四個人來到了山腳之下。
卻是中途下了一陣蒙蒙細雨,除了皇帝朱允炆之外,每個人都淋得透。
此刻,山雨初停,東方旭日所形成的玫瑰雲朵,胭脂也似地染紅了半邊天,也染紅了每個人的臉盤……
附近啼狗叫,已似有了人家。
在一個看似農家打谷場的圓圓地方停了下來,朱允炆實在走不動了。
當下崔化找來了一堆幹草鋪墊地上,朱允炆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嶽青绫背過身子來,用一把牙梳在梳頭,長長的頭發又黑又細又長,被雨淋得黑油油的,越加好看。
宮天保身子不好,卻還能支持,拄著拐棍坐在一邊。
崔化自承到附近去走走,可有人家暫時寄宿?即使歇歇,吃上一頓飯也是好的。
這番經曆,自是非比尋常。
即使此刻,朱允炆只要略略閉眼,腦子裏不由自主地便自想起連日來的那些驚險場面,那些死去的故舊,每一張臉,都淌滿了鮮血,血淋淋的煞是怕人。
卻似只有眼前睜開眼睛的時候,目睹著身邊佳人的一霎,才是溫暖的……
便是由于這番生死與共的邂逅、貼,才在不知不覺之間,雙方的距離更形接近。
把一頭長長的秀發,挽了個粗如兒臂的辮子,嶽青绫仰起臉盤來,近近地向著身邊朱允炆睇著。
其時,她軀懶散,半倚著一堵土牆,臉上散罩著淡淡的一抹子紅,模樣兒甚是
憨。
長劍歸鞘,平平地擱在身邊地上。
此時此刻的她,毋甯又回複到了她的女兒之身,然而,她卻又知道,未來路上,仍然不盡太平,還得隨時隨刻要保持警覺。
值得安慰的是,面前的這個人——朱允炆,在自己的保護之下,總算平安曆險,暫時無損,往後還有好長好長的一段路要走,是福?是禍?誰又能事先知道……
一陣狗叫聲,崔化從老遠跑過來。
“好了,好了……有地方住了!”
嶽青绫站起來問:“這是什麼地方?”
崔化說:“這裏是‘白灘’……四面全是山,我給一家人說好了,他們房子還寬敞,在那裏暫時住上一天,再走不遲,不知道姑娘您的意思怎麼樣?”
嶽青绫說:“房子夠住麼?”
“夠,夠……”崔化說:“這家人姓李,是開磨坊的,房子又大又新,只要給他們幾個錢,把他整個院子包下都行。”
聽說是開磨坊的,立時便想到了熱熱的豆腐,朱允炆立刻就叫起好來。
嶽青绫想了一會,點點頭道:“好吧,我們就過去吧……”又說:“回頭問起,就說我們是打安南逃難出來的,那邊在打仗……”
這個說詞極是恰當。事實上近年以來,明軍多次對安南用兵,迫使安南大舉對境內之漢人報複、殺害,以至于時有難民扶老攜幼亡命而出。
朱允炆等四人,搖身一變,成了逃難的難民,倒是極其恰當,自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天還是朦朦的那種顔,朱允炆就醒了,只覺著身上寒飕飕的,有幾分涼!
羁旅中有一份難耐的孤單、蕭索……幾上殘燭慾熄,蠟淚淌滿了半個瓷碟,搖曳著的昏黃燈光與窗外的一輪皓月映襯得分外有趣,透過敞開著的一面天窗,灑下來的一方月魄,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頭,這就更令人頗生感觸,而興出一番幽懷。
最近這些日子,他時常在半夜醒轉,而後痛定思痛,便不得安眠,咀嚼著夢境裏的酸甜苦辣……一回解顔,一回唏噓,個中滋味,不足爲外人道及,也只有他自家心裏有數了。
來到李家,今天已是第二天。
爲了慎重起見,暫時不敢妄動。
一來是朱允炆身子不舒坦,連日來驚嚇過劇,需要好好休息,再者宮師傅、崔化身上都帶著傷,再拼下去,都得躺下不可,即使武功最高的嶽青绫,也有一份屬于自己的悲哀。
她其實受有很重的內傷,只是一直用內功壓製著,不使發作顯露而已。
崔化到外面打探消息,預計著最快也要明後天才能回來,這當口急也急不來,便只得在這裏賴著了。
這家主人姓李,是做磨坊生意的,李家家道殷實,在白灘地方,算得上是首富。這一片宅子,原是爲主人娶媳婦兒新置的,卻爲朱允炆一行四人占了先,預計著即使逗留個十天半月也不礙事。對于朱允炆一行此刻來說,正是再恰當不過,大可秣馬厲兵以圖來日。
寒飕飕地刮著小風,銀紅紙糊的窗戶一陣緊似一陣地響著,似乎滿地如銀的月光都被吹零散了。
朱允炆倚著欄緩緩坐起來——意外地,卻聽見了僅是一簾之隔的鄰室,傳過來嶽青绫的輕輕咳嗽聲音。
他于是匆匆下地,披上件絲綿袍子,來到了她的房子。
門簾方啓,裏面的大姑娘已有覺警。
汪汪的一雙大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直直地向他瞅著,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這番神情反倒使得朱允炆一時愣住了。
房子裏靜極了,除了夜風叩窗的聲音,什麼也聽不見……四只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互望著。
便是,在那一盞迷離搖顫著的燈光裏,雙方奇妙地感觸著一些什麼……似乎是一直隔離在他們之間僅有的一襲薄紗也不複存在。
良久,良久,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漸漸地,朱允炆走過去,挨近到了她的眼前,把面前這個香肩半露,秀發蓬松的美麗佳人,擁到了懷裏……
“你受涼了?”朱允炆輕輕在她臉上吻著。
嶽青绫微微搖了一下頭。
忽然她探出雙手抱著他,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上。此時此刻,便是任何的一句話也是多余的了。
感覺著她軀的微微顫抖,大顆的淚珠,已自她美麗的眼睛汩汩流出……
撫摸著她柔細的一頭長發,朱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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