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仲夏,大江濁流滾滾。
九江府到湖廣這一段江面,勢相當湍急,洪
滔滔東下,流至湖口再彙合鄱陽湖湧出的湖
。
上航的船只,如果沒有風,一天走不了三十裏,大型的貨船,更是慢得像蝸牛。
今年雨不足,清明前後。天上難見雲影。從前年春季開始,南京、江西、湖廣,直至今年萬曆二十七年夏初,這一帶沒下過一天雨。
去年,可說顆粒無收,但田賦不但不減,反而增加了一至兩倍。
百姓們開始破家,向四面八方各州縣逃荒乞食。十室九空。受不了的人,幹脆放下鋤頭,拿起殺人的刀。
天災固然可怕,人禍更是慘烈殘酷。天災人禍頻繁,最豐饒的大江下遊,魚米之鄉,竟然成了盜賊如毛,遍地苻行的世界。
旱災已成,兩年沒下雨,但上遊的融化雪,依然如期向下奔騰,桃花汛漲速緩慢,因此雖然濁
滔滔,還不會鬧
災。天旱鬧
災,老天爺未免太會捉弄人。
湖廣魚米之鄉災情更慘,但並非因天災而起,百姓深火熱,快要成爲人間地獄啦!
人禍來自當今的萬曆皇帝,派至天下各地的太監稅監欽差,最殘忍的四個號稱妖孽。
湖廣就有一個;閻王陳奉。
從九江至荊州,增設的鈔關、稅站、抽分所,絕不下于三十,一竹一木一絲一縷,每一站皆需繳稅。
旅客的簡單行禁,也得站站繳稅。任何人抗繳,殺!無錢可繳,扣押做苦工勞役一兩年。
王法呢?自從萬曆皇帝登基,王法就沒有了。
天下各府州縣的知府、知州、知縣,已經少掉三分之一,朝臣大員們也殺掉了三分之一。
這些年來,土匪強盜增加了一百倍。
吃江湖飯的英雄好漢,也增加了一百倍。
要活下去,就必須把仁義道德丟出九霄雲外,唯一可以活下去的是:铤而走險。要想活得如意,必須先把自己的良心掏出來丟給狗吃。
已經是申牌時光,小客船張滿了帆,沿江左的航道,向上遊急駛。天快黑了,這種僅能載十余名旅客的小客船,夜航相當危險,必須泊岸歇息。
雖然不禁夜航,但春夏汛的洪期,小型船只禁不起風
,以晝航爲妙。而且,夜間碰上
賊的船就大事不妙。
江右是幕阜山山區,勢湍急猛烈,因此上航的船只,皆循江左航行,那一連串的洲渚,皆屬于湖廣黃梅、廣濟管轄。江右屬江西瑞昌。說這一帶江面是三不管地帶,倒也名實相符。
這艘單桅小客船大些,但多了一面帆,速度要快一半,片刻,第一艘便超到前面去了。
小快船有四名船夫控舟。船夫並沒有留意他這艘船的動靜。
他卻留意這兩艘小快船,片刻他便出到艙面。
一個大撲上艙面,他的長衫
了一半,
“客官,請不要出來好不好?大,危險。”一位船夫好意地拉開艙門,請他回艙。
“你要照看船只,不要管我。”他微笑拒絕:“你馬上就有得忙了,沒有工夫理會旅客啦!”
“咦!客官的意思……”
除了管帆的艄公之外,其他船夫事實上用不著忙碌,有帆做動力,不需架槳舟。
“那兩艘船。”他指指正並船上航的二艘快船。
“那是客貨船。”船夫說。
客貨船,表示載客兼載貨。
“知道潛蚊渚的五爪蛟龍舵主吧?”
“哎呀!對面的大江七雄。”船夫臉大變:“客官是說……”
“等他們的信號吧!”
“真是他?”船夫意似不信。
“不錯。”
“哎呀!”
“不要怕,聽他們的。”他安慰船夫:“這混蛋相當講理,不會惡毒地濫殺。反正船上財物有限不反抗就不會有血腥。瞧,信號打出了。”
前面已超出三四十丈的快船,已占住了航道,在前面擋在航道上。有一個船夫站在艙頂。用一面三角黑旗、揮動打出要小客船驿帆往岸靠的信號。
並排而航的第二艘快船,正徐徐靠過來。舷板這一面,八名綽了分刀的大漢躍然慾動。
船夫們慌了手腳,一陣大亂。
“老天爺!”艄公的叫聲像在哀叫:“那邊是沙洲,船一擱上去就下不來了……”
“降半帆,讓我去和他們打交道。”年輕人向後艄的船夫高叫:“保持航線、不要怕。”
下遊從南京的東西梁山起,至上遊的黃州江面止,這段江面有七號稱大江七雄的
賊,每
人數自二十名至一百二十名不等,晝夜都在江上擇肥而噬、住在船上的首領稱舵主,住在
濱寨子巢穴的叫當家。
五爪蛟龍奎,是排名第三雄的一,擁有五艘快船,爪牙將近六十名。
船夫怎能不怕?
將信將疑,不知如何是好,艄公也不知所措,
年輕人的嗓門不大,話是說給賊船聽的。
“哪一個不知死活的混蛋敢發狂言?”已接近至五丈左右的賊船,傳來震耳的怒吼。
“是我。”年輕人也聲震江面。
“你是誰?”那位黑臉膛賊夥後聲喝問。
“姓趙,向你們套一份交情。”
“混蛋……”
“小心你的狗嘴。記住,沒有下次。”年輕人左手一抖,淡淡的電芒破空:“花紅十文。”
相距約五丈,兩船在波中急劇擺動浮沈,想用輕的暗器擊中目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铮一聲脆響,賊夥的分刀靶被電芒擊中,刀身一歪,幾乎
手丟刀。
電芒斜沈,一聲輕響,貫入身側的槳柱頂端,露出半弧形的一道褐黃光影。
賊夥大吃一驚,伸手拔起暗器,看清形影倒抽了一口涼氣,舉手連揮。
船首斜扭,賊船快速地離去。
前面那艘賊船,也停止打信號讓出航道駛向中流。
小客船的船夫不住念佛,慶幸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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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艘賊船在裏外掉頭下放,逐漸並排急駛。第一艘船的兩名大漢,以精巧的身法躍登兩艘賊船。
“老大,怎麼一回事?”大漢鑽入艙訝然問。
艙中有七名大漢,黑臉膛大漢坐在窗旁,掏出一枚製錢啪一聲丟在船板上。
“你們看看,應該不會陌生,至少也聽說過這號人物,咱們相當幸運哪!”黑臉膛大漢苦笑:“這混蛋如果不套交情,咱們的弟兄最少也有一半去見閻王。”
那是一枚當十的製錢……不,應該說是私鑄的私錢。製錢,指官方寶泉局或寶源局,官方鑄發的小平錢。其他各朝代的稱古錢,百姓私鑄的稱私鑄錢。
通常私鑄錢禁不勝禁,官方只好睜只眼閉只眼,懶得查禁任其在市面流通,價值與古錢相等,僅比官鑄發行的製錢稍低些。
這枚私鑄錢屬于大面值的當十文,徑一寸二分,重一兩二錢,銅質甚佳。一般的一文小平製錢,重一錢二分。
本朝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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