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巷裏走夜路,彼此心照不宣,不管有多黑,都妨礙不了他們的行動,當然不至于碰上了撞得人仰馬翻頭破血流。
在這裏行走的人,是很小心的,對敵我分辨得一清二楚,並不因爲天太黑看不清面貌而敵我不分。
天太黑,再穿了黑,平常的人不碰撞才是怪事。但牛鬼蛇神是不會發生碰撞的,他們的視力聽力銳利靈敏得很,對同類更爲敏感。
天黑後不久,黑衫客出現在小巷子的中段,腳下毫無聲息發出,真像個鬼。
這是小巷的轉角,他就貼在一堵高院牆的角落裏,經過這裏的人,即使擦身而過,也無法發現他。
他絲紋不動地貼立了許久,目光落在對面的褐大院門,門關得緊緊地,天黑以後就不曾有人出入,像是一座無人居住的空宅。
先後有不少人經過,誰也沒留意他的存在。
他的耐十分驚人,絲紋不動站了許久,真像一頭伺鼠的貓。
終于,院門悄然半啓,悄悄鑽出兩個人,無聲無息像兩只老鼠,出門便腳下一緊,同橫街一端急走。
他開始移動了,腳下也無聲無息。
天太黑,看不清面貌,只能憑經驗和直覺,知道是不是所要的獵物。
兩人腳下輕靈俐落,並肩默默地疾走。
遠出百十步,走在右首的人突然若有所覺,猛地扭頭回顧,腳下一慢,手本能地抓住了佩刀的刀靶。
“賀兄,你怎麼啦?”左首的人發現同伴的舉動有異,一面走一面信口問。
“好象後面有人。”賀兄低聲說,腳下沒停。
“街巷那能沒有人行走?”
“不對,像是跟蹤的人。”
“別開玩笑,你是走夜路怕碰上鬼,所以草本皆兵疑神疑鬼……咦!”
原來只顧說笑,忽略了前面,幾乎撞上了前面迎面擋在路中的一個渾身黑的人,總算反應快身手了得,居然及時剎住腳步,但已經貼身了。
“他一點也不開玩笑,他的確聽力驚人,發現有人跟蹤。”發話的人是黑衫客,趕到前面來了:“可是還不夠靈敏,至少兩位就不曾發現在下從你們的身旁超越。”
“好家夥!你是誰?”賀兄戒備著問,抓刀靶的手已壓下卡簧。
“跟蹤你們的人。”黑衫客說。
“咱們認識嗎?”
“現在不是認識了嗎?”
“閣下是……”
“黑衫客。”
“哦!閣下就是江湖上,混得不錯的黑衫客?北黑衫還是南黑衫?”
江湖上綽號叫黑衫客的人,其實不止南黑衫與北黑衫,還有好幾個,只不過北張南張兩個黑衫客,名頭較爲響亮突出而已。
“南黑張。”
“少見少見,你閣下有意攔路,知道在下嗎?”
“你是真定衛的余丁,在此地頗有名氣的銀刀賀永定。那一位是來自湖廣的鐵菩薩陳壽全,刺客行業中甚有地位的血腥屠夫。嘿嘿!沒錯吧?”
“不錯,有事你就直說好了。賀某是地主,有什麼事多少還可以擔代。閣下既然是南黑衫,與陳兄想必有所認識。閣下沖陳兄來的,我這個東道主少不了給閣下一次公道,也許不至于讓閣下失望。”
“賀老兄真算是有擔待講道義的東道主,這番話充滿了豪氣。不錯,在下是沖鐵菩薩陳老兄來的。”
“找我有何貴幹?我並不認識你。”鐵菩薩沈聲說:“咱們井不犯河
,你這位邪道新秀,咱們幹這一行的朋友,對你們這一類人不感興趣,盡可能不傷和氣,夠道義了吧?”
“盡可能不傷和氣,必要時例外。”黑衫客冷笑:“我這種人,也盡可能與貴行的朋友保持安全距離。”
“那麼,閣下找我……”
“你我已經有了利害沖突。”
“什麼利害?”
“顔知縣。陳老兄,看樣子,雙方都有必要時。”
“哦!原來爲了這件事。張兄,這筆買賣妨礙閣下了?”鐵菩薩頗感意外。
“是的。”
“什麼理由?”
“恕難奉告。”
“閣下的意思是……”
“請放棄這筆買賣。”
“開玩笑!”鐵菩薩叫起來:“咱們幹這一行的,信譽第一,買賣接下了,什麼天大的事故也改變不了,這是行規。閣……”
“陳兄,你們來了兩個人,在下願以一千兩銀子,請兩位放棄這筆買賣。也許兩位的花紅不止一千兩銀子……”
“對,二千兩。但是,咱們不能兩面拏錢,你閣下就算給在下一萬兩銀子,也絕對辦不到。在下一到這裏,就發現有不少人橫生枝節,全都沖閻知縣而來,因此向賀兄求助,引咱們去與那些人打交道,希望能各取所需皆大歡喜,反正只要閻知縣死,死在誰手怎麼死無關重要。哦!張老兄也是來要狗官的命?”
“內情恕難奉告。在下來這裏等候,唯一的要求是請兩位轉回湖廣,其它請勿過問。”
“辦不到。”鐵菩薩沈聲說:“在下不要你的一千兩銀子,只希望與你合作兩全其美……”
“看來,只有一個辦法,解決你我的歧見了。”黑衫客只好走極端:“你們死了,這件買賣自然取銷。”
“該死的小輩!”鐵菩薩破口大罵:“膽敢說這種狂妄的話,我……”
“陳兄少安毋躁。”銀刀賀永定拉住了鐵菩薩:“犯不著和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事輩一般見識,待兄弟打發他,一了百了。”
“姓賀的,你最好不要淌這一窩子渾。”黑衫客提出嚴厲的警告:“這不是你該做的事。你幫助外地的刺客,在你的本鄉本土做下殺人的勾當,即使貴地的人肯原諒你,與這件罪案有關的人不肯。你打發不了我,如果要殺你,剛才你就已經死了。”
銀刀賀永定心中一跳,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剛才黑衫客跟蹤,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從他們身側,超越到前面攔路,超越時如果下手……
“張老兄,你這種做事的方法也不合乎道義,這是極不禮貌的脅迫,令人無法冷靜接受。”銀刀的態度變軟了:“你也算是我這東道主的客人,大家先不必沖動,何不從長計議……”
“賀兄,事迫燃眉,閻知縣即將到達,已經沒有時間從長計議。”黑衫客堅決地打斷對方的話。
“你最好有時間。”鐵菩薩發話,語氣充滿威脅。
“在下已經沒有時間。”
“那就設法找時間。”
“在下不必找,必須立即解決。”黑衫客語氣中的威脅更濃。
“賀兄,你就不必管了。”鐵菩薩忍無可忍,光火了:“這是兄弟與這狂妄小輩的事,讓兄弟和他一勞永逸解決,唯一的辦法是除掉他。”
“兄弟也有同感。”銀刀也忍耐不住:“但請記住,兄弟是站在你一邊的,咱們是朋友,而他不是。”
一聲刀嘯,鐵菩薩拔出狹鋒單刀。
銀刀賀永定緩緩退至一旁,將成名的銀刀挪至趁手,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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