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在大河北岸設有三府;彰德、衛輝、懷慶。
懷慶府最貧瘠,北面是千萬巒險阻重重的太行山,南面被濁流滾滾難以控製的黃河所切斷。
但論地位,卻是兵家所必爭的要沖,是進入山西的孔道,南下洛陽的咽喉。
從京師至關中,皆走這條路,市面相當繁榮。
如果這裏不重要,大明皇朝豈會兩度在此地建立王府?
由于經常有太行山賊出沒,因此這座十裏方圓的府城,建得四四方方,城牆高有三丈。護城壕卻比任何一座城的壕寬,竟有五丈以上,勢難飛渡,攻城的人最感頭痛。
時屆仲秋,秋老虎肆虐,火毒的太陽曬得受不了,草木枯萎,大地灼熱如焚,渾如一只旺盛的大火爐。天字中萬裏無雲,沒有一絲風,人焦躁,狗亦不安。
鎮山亭東北角的雲想茶棚,是本城三教九流人物消磨光的好去
,不但賣酒,也賣茶,花費三四十文錢,便可消磨大半天。
近午時分,客人不多。
荼棚子建築在幾株大槐樹下,客人三三兩兩,泡杯茶懶洋洋地在此消磨炎炎永晝。
一位肩搭直裰,赤著上身的壯漢,大踏步進入茶棚,揭下頭上的遮陽帽,暴眼掃過荼棚每一個角落.口中哼著流裏流氣荒腔走板的小調:“酸棗尖,尖又尖,大姑娘來到黃河邊……”
不遠一張荼桌旁的長凳上,躺著的那位豹頭環眼大漢挺起上身,咯咯怪笑道:“他娘的!渾子、我以爲哪來的
貓狗叫,原來是你老兄在擾人清夢。喂!才來呀?”
二渾子走近,伸手撥開對方並擱在凳上的毛毛說:“去你娘的!你他娘的還有心在這裏睡大頭覺?可真教人佩服。
怎麼,正事辦好了沒有?要是你誤了江大爺的事,保證你這條笑狼吃不完得兜著走。”
說完,坐下向遠的店夥叫:“小三子,泡杯茶來,來盤酥豆幹,一碟花生,再抓把核桃來。”
笑狼唉聲歎氣地說:“真他娘的活見鬼!人倒媚鹽缸裏也會生蛆,做任何事也不會順手。不但江大爺的事弄砸了,連三嫂子的零碎也給蹦啦!唉!年頭變了。真他娘的反常,反常!”
“這有什麼稀罕的?這年頭什麼不反常?人反常,地反常,天也反常。一連三年不下雪,兩年來地震十七八次,天下各地盜賊如毛,你怎麼說?”二渾子抹掉臉上的汗、又道:“看今年這場熱,恐怕又不會下雪了,去年冬天簡直像他娘的小陽春。依我看.過不了幾天,不鬧瘟疫也會鬧蝗災。”
“二渾子,你怕什麼?反正你有靠山,天掉下來自有長個兒去頂。近來混得如何?吊客張怎麼近來連影子都不見了。”笑狼問。
“張大爺到洛陽快活去了。”
“他這個大財主舍不得帶你去見識見識?你這位靠山真不夠意思。”
二渾子得意地一笑,壓低聲音說道:“你不知道,張大爺是去避風頭的。我跟著去幹什麼?”
“避風頭?”
“峪山那塊地,賣給幾個京師來的冤大頭了。”
“哦!你是說鬧鬼的那塊地?”
“是啊!只有賣給外地人才能手,本縣的人,誰敢要?”
“多少錢賣斷了?”
“不多,三百五十兩,白花花的官銀。”二渾子得意地說。
“老天爺!這不是搶劫麼?五十兩銀子也沒有人要的地,卻……”
“你可不能亂說,那塊山坡地一眼望不到盡頭,足有六七百頃,要不是鬧鬼,三千五百兩銀子還不賣呢!”
“你算了吧!荒了四五年久的山坡地,鬼才會要。哦!田地都賣了,還避什麼風頭呢?”
“那幾個冤大頭不知那兒鬧鬼,要是……”
“怕他們退地?”
“是呀!”二渾子吧卿著嘴說,丟塊豆幹入嘴。
“喝!吊客張居然怕起事情來了,奇聞!憑你們這群打手,三五十個人也休想動他一根毛。”
“那幾個冤大頭一個個手長腳大,大有來頭呢!老實說,咱們真有點怕他們。尤其那位二十歲上下的少年人,愛理不理嘴閉得牢,那對銳利的大眼委實令人發冷,盯著你時,你似乎感到他可以看穿你的肺腑,也像被刀子紮般可柏,似乎可以嗅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間氣息。
站在他旁邊,沒來由地令人感到渾身不自在,似乎他不是個有人味的人,而是個勾魂攝魄吞心食肝的魔鬼。這是真的,我真不敢和這種人打交道。”二渾子猶有余悸地說,心虛地左右觀望,深怕他說的人就在這附近。
笑狼咯咯笑,說:“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這是因爲你們吊客張這群人,做的虧心事太多了,所以心懷鬼胎,見了人也看成鬼啦!咯咯咯……”
※ ※ ※ ※
同一期間,峪山以西的那塊遼闊的荒原中,六七個人正在砍木建屋。
峪山,在府城北面二十余裏,這裏已是太行山千
萬巒的南麓山尾。
這裏其實並不荒僻,山的東麓有一條小徑沿丹河上行,可到碗子城山的碗子城關進入山西澤州。
山南有一條大路,通向西北六七裏外的太行山,直達澤州。
太行陉是太行山八陉之一的第二陉,路寬三步,全長四十余裏,一夫當關,萬夫莫入。太行山八陉,第一二三陉均在本府地境。
這塊荒廢了四五年,因鬧鬼而無人敢夜間接近的山坡地,真有六七百頃大小。
近山一帶,怪石如林,清溪碧綠,頗富林泉之勝,夜靜更闌,流泉的聲音如琴瑟和鳴。
北面十余裏是方山,四四方方頗爲壯觀。
總之,這裏是山區的邊緣,鬧妖鬧鬼並非奇事。
買這塊地的共有六個人,爲首的人是高頭大馬年約半百的虞允中;雙手過膝的萬名深;眉心有痣的青年人高誠;特別粗壯的夏普;右手有並指的房明;那年輕的小夥子辛老五,他以排行爲名,本來叫辛五、但大家都叫他老五。
這六位仁兄據說來自京師,在上月初買下了這塊田地、在此戶。
起初他們並不知道這裏鬧鬼,後來打聽出不少鬧鬼的傳聞。鬼嚇不倒他們,召來了工人,正在趕造住宅。
六棟木屋已完成三分之一,大概還有十天半個月才能完工。
半月來,他們並未看到鬼魂妖魅出現,平安無事,連附近村落的人,也認爲他們福大命大,惡鬼們乖乖溜走了。
他們所買的這一片地,出奇的便宜,可耕地就有六七百頃、加上山坡一帶不宜耕種的山地,總數約有一千五百頃左右。
相距最近的村落,皆在五裏以上,以六個人的力量經營,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不怕妖魔鬼怪,糟的是請不到長工,沒有人敢來應征,連建築的工人也不敢在申牌以後歇工,早早地便歇工慌張地離開,因此他們六個人只好拼命自己動手。
這塊地應該是很理想的良田,一條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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