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明明有!”
燕懷仙定下神來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葉帶刀興奮的咒罵。
地底伸手不見五指,氣凜冽,令燕懷仙直打哆嗦。擡頭一看,剛剛才坑下自己的洞口,又已密閉得連絲縫兒都不剩。
“糟了!等下怎麼出去?”燕懷仙思忖未已,又聽葉帶刀急聲道:“五郎,你掉下來沒有?”
燕懷仙一邊答應,一邊挨近過去。葉帶刀耳語道:“還掉下來了什麼人?”
燕懷仙不想說:“該掉下來的都掉下來了。”卻終于忍在尖上沒出口。
只聞大樹咕咕哝哝的罵道:“這算那門子的邪道?喂,有沒有人聽見我說話?葉帶刀,你他娘的裝啞巴!這是那裏?”愈說愈大聲,語尾居然微微發起抖來。
葉帶刀硬是不答。燕懷仙立在他身邊,但只聽得他喉管裏發出極細極細,強力壓抑的笑聲,竟似還得意萬分。
卻聞枯木和尚沒好氣的道:“窮嚷個什麼勁兒?閉嘴!”大樹“哈”地緩過一口大氣,喘息著道:“好兄弟,原來你也在!好兄弟,謝天謝地,嚇死我了!”
枯木罵道:“別他娘這麼沒出息!只不過掉在個洞裏罷了,又沒有要死人?”一止不住的憂慮焦躁,卻令隔著老遠的燕懷仙用鼻子聞都聞得著。
大樹道:“也是,我倒忘了,咱們地面上還有人在呢,一定會想辦法把咱們弄出去……”
枯木和尚又呸一口。“你當史斌人馬是吃白菜長大的?恐怕早把咱們帶來的西夏武士殺光了!”
大樹沈默半晌,聲音又開始大發其抖:“我不要被關在這裏!我……就算出去讓史斌他們殺死,也比被關在這裏好得多……”
枯木吼道:“史斌爲什麼要讓我們出去?他不會先把我們餓死,再輕輕松松的進來拿刀?”話還沒講究,大樹道長竟已哭了出來。
枯木道:“怪只怪那姓夏的這回卻怎地沒帶女真騎兵一起來?就算落在女真人手裏也好得多……”大樹哭道:“他把刀弄丟了,結義兄弟斡離不又已死了,他在金那還吃得開?這回多半是拚死以求將功贖罪……我看我們完了!怎麼會陷在這種鬼地方?怎麼死也不讓我們死得舒服一點……”
葉帶刀忍不住笑道:“我記得你們兩個從小就怕黑,怕被關在小屋子裏,不料這麼老了,卻還改不掉這毛病?”又道:“你們兩個盡在背後搞我的鬼,想不到也有今天吧?”
大樹忙哀懇著道:“大師兄,‘大夏龍雀’刀身上的花紋,你應該記得清楚,這個鬼洞的出口在那裏?”
葉帶刀笑道:“想要出去?沒那麼簡單,你們倒先說給我聽聽,你們爲何要投靠西夏?”
大樹唉道:“還說這些作什?”枯木卻冷笑一聲:“身如此亂世,誰不想趁機撈點便宜?你這一問未免可笑。”
只聞另一邊夏紫袍的聲音忽然冷冷響起:“師父‘戰神’孟起蛟若還活著,你們兩個想必也難逃他毒手。”
葉帶刀森森的道:“師父當年沒把你一刀砍死,真是一件大憾事。”
夏紫袍道:“如果我沒記錯,那一刀分明是你砍的。”語音出奇平靜,燕懷仙卻聽得心中一驚:“原來他臉上那道刀疤是師父的傑作。”
葉帶刀悠悠道:“這又有什麼差別?反正是師父的意思。”
夏紫袍愈發平靜,平靜得整個地洞裏都充滿了寒意。“強我老婆,難道也是師父的意思?”
燕懷仙又吃一驚,透骨般發起冷來。只聽夏夜星失聲道:“真的麼?爹,他……”
夏紫袍道:“在那些漢人眼裏,忠義雙全、名滿江湖的‘流星飛龍’,其實只是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葉帶刀冷冷一哼,並不答腔,燕懷仙卻又聽見了壓抑在他喉管裏的細微笑聲。
夏紫袍嗓音冷漠,像在敘述一個與己無幹的故事:“我們師兄弟四人一同習藝于‘戰神’孟起蛟,說句老實話,師父當年最喜歡我,因爲我功夫學得最快最好……”
葉帶刀冷笑道:“他把一路‘金剛綿刀’全傳給了你,咱們卻只能學他娘的二流刀法。”
在各種刀法之中,軟刀最是難練,威力也最大,燕懷仙又不禁想起夏紫袍與那黑怪人的刀路,心頭微微一動。
夏紫袍道:“師父深知你天深沈內斂,適合走內家路數,所以將‘一元心經’傳給了你,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葉帶刀又哼一聲,不再多說。
夏紫袍續道:“我也知其它三人看得眼紅,便讓著他們。然後那年,你娘來了……”
燕懷仙只覺身旁葉帶刀忽然發作出一陣劇烈*攣,沙聲道:“你還說讓著我們,蕭七兒是我在路上救的,是我把她帶回來的,結果你卻搶了去!就因你是‘玉面郎君’,有一張漂亮的臉,七兒那個沒有頭腦的笨女人……”
夏紫袍連理都不理他,繼續說道:“七兒蘭心慧質,很得師父喜歡,我們雖然都知七兒是契丹人,卻始終不敢向師父提起,生怕他華夷之心作祟……”
大樹道長忽然歎了口氣道:“當初若不收留她,以後也就生不出那麼多事了。”
夏紫袍道:“七兒與我日久生情,私底下互訂終身,不料那姓葉的畜生竟嫉妒得發狂,跑去跟師父說七兒是‘大遼’派來臥底的
細,已經誘使我背宋投遼,而且還想刺殺師父……”
夏夜星急道:“那孟起蛟的耳根子竟那麼軟?”
夏紫袍輕歎口氣,道:“師父注重華夷之防,簡直已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但師父的心思向來敏捷,照說應該不會被那畜生蒙蔽才是,然而師父在事情發生的那大半年內,卻不知怎地,成天陽怪氣,非常容易發怒,還沒聽完姓葉的胡言亂語,便即暴怒如狂,吩咐他們三個將我倆拿下,先用皮鞭打得遍
鱗傷,再在我臉上砍了一刀,然後整夜綁在柱子上……”
大樹又忙道:“二師兄,這許多年來,我一想到此事,便深覺心中不安,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後來出家爲道,也是因爲這個緣故……”
葉帶刀惡笑道:“老三,你他娘的倒會裝好人,那夜我若晚到一步,七兒那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可不被你先嘗了去?”
燕懷仙腦中铿然轟鳴,萬萬想不到師父竟會做出這等無恥之事,更不料他此刻非但毫無悔意,反還得意洋洋。
只聽“嗖嗖”兩響風聲劃空而來,葉帶刀和大樹同時一低頭,兩顆石子猛撞在他們身後的石壁上。
大樹忙道:“賢侄女,你莫聽他胡說!”
黑暗中,燕懷仙雖然瞧不見夏夜星的面容,但從她那方向傳來的無聲悸動,卻足令燕懷仙的心髒緊縮成一團。
夏紫袍淡淡道:“老三、老四,你們兩個迷迷的心思,我也早就曉得了,那夜你們皮鞭抽得手重,決不比姓葉的差。”
大樹扯直了嗓門,尖聲嚷嚷:“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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