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飛千芒龍鬥鷹博
柔情萬種郎呆妾惱
必曉月細長雙目微阖,幾乎完全掩蓋住眼珠的眼皮底下,寒光熠熠,直透人心涼,朝鐵蛋一擡下巴。
“你跟我來。”
又瞥了李黑一眼。
“你等著。”
轉身向左首樹林行去。
他話中似有一使人不得不遵的力量,鐵蛋當即著了魔一般,乖乖跟在他屁
後面。
必曉月頭也不回,走出數十丈,忽然悠悠的道:“那天被你跑了。”
語聲很輕,語氣也很平靜,但鐵蛋卻猛個看見身周樹木上的枯葉片片飄落下地,不由心頭一緊,手掌直冒冷汗。
必曉月又道:“從來沒有人能從我手中跑掉。那次算你運氣。”
鐵蛋心上雖打鼓不休,但聽他如此托大,仍忍不住冒火,哼笑道:“我想跑就跑,誰又能把我怎麼樣?”
必曉月的肩頭稍微向上聳了聳,枯葉便急劇向下落了一陣,滿林烏鴉喧天噪起,關曉月的語聲卻依舊平和:“殺人償命。世間任何帳都可以賴,唯獨這種帳不能賴。”
鐵蛋大聲道:“那個‘摩雲劍客’徐蒼岩根本不是我殺的,我償他個屁?不償就不償,半個屁也不償!”
又覺如此言語未免太沖撞死鬼幽靈,有違佛祖大慈大悲的旨意,忙改口道:“我幫他念念經,做場法事也就是了。”
必曉月默然半晌,肩膀微微垂下。
“我也知道不是你殺的。”
鐵蛋心弦才一松,幾片枯葉卻又落上他的頭。
“但我既然找上了你,你還是得跟我走。”
鐵蛋停下步子,氣極大笑。
“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你以爲你的劍快,就可以目中無人?”
必曉月也站定身形,與鐵蛋相隔三丈遠近。
此已是密林中央,天
陡然暗了下來,無數根光禿枝桠,宛若無數柄剌穿天空的劍。
葉已不落,鴉已不噪,鐵蛋耳中卻彷佛聽見一縷金鐵振動的清音。
必曉月的雙手仍垂在身側,肩頭劍柄不知怎地竟似在騰騰跳躍。
鐵蛋抖了抖十指,盡量放松肌肉,一強大無比的窒息之感兜頭罩下,他眼中看到了兩般景象,左眼是極樂淨土,右眼是十八層地獄--只就沒有人間。
一刹那,鐵蛋腦中閃過了很多東西,自己所熟悉仰慕的人臉、少林寺的屋宇、美味的食物、新鮮的山川河流空氣樹木,以及種種歡樂、喜悅、悲哀、痛苦。
這些東西交織錯雜,只形成了一個意念,“沒有人能夠叫我死!”
每一滴血液都在呐喊澎湃,每一根筋肉部已贲張到極致,他的瞳孔如同豹子一般縮成了一條縫,將身周任何一絲細微舉動都收入眼中。
“來吧。”
鐵蛋輕輕告訴自己,中占滿了磐石也似的信心。
必曉月彷佛感應到了什麼,肩膀又微微一聳,輕喟一聲:“英雄出少年。”
緊貼在這聲歎息底下,一抹幾乎覺察不出的顫音,恍若初夏微風掠過荷花他面那般輕柔,千樹枯葉卻宛如千萬只蝴蝶離樹飛起。
鐵蛋耳中轟然作響,眼前更立刻黑了起來。
天光已被斬碎。
于全然的渾沌之中,鐵蛋無所憑峙,根本不知劍鋒指向何方,然而落葉飄飄,卻救了他一命。
葉片隨著劍風舞蕩,鐵蛋全靠皮膚的觸覺,探悉了那一寸沒有落葉的空間。
沒有落葉,即是劍鋒。
鐵蛋缽孟翻出,准准填向那空隙。
天光複燃。
劍尖在缽盂底部打了一轉,好像迸碎了一串念珠。
漫天落葉倏然跌貼地面。
鐵蛋依舊看不見東西。
無數顆小太陽,放射出無數道焰芒,天地之間從未有過如此絢爛的一瞬。
鐵蛋迎著強光,奮力瞪大眼睛。
即使是太陽也有黑點。
鐵蛋果然找到了那比針尖還細的黑點。
缽盂迎上。
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激光傘芒倏地攏聚成一道飛箭。
鐵蛋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無能爲力,也第一次見到如此奇美絕倫的光線,好像彩虹的七混揉一
,又好像上百條流星尾巴綴成了一座星橋。
鐵蛋沒有舉起缽盂,此刻,這只是個無用的動作。
他仰面躺倒在地,心中全無思慮,隨任軀幹的凹凸起伏,亂滾一氣。
彷佛滾動了幾百年之久,他依稀聽見一聲:“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輕輕一句話中包藏了無盡的驚奇、贊賞,以及些許沮喪。
鐵蛋又過了好久,才清楚瞧見身周物事。
醜陋的光禿枝桠,暗銀的雲層,和一條緩緩爬上手臂的毛毛蟲。
“我還活著!”
對他而言,僅只這個念頭便已足夠。
一挺腰,鯉魚般騰頭撲尾的跳起,拍了拍身上塵土,關曉月早已不見蹤影。
鐵蛋暗犯嘀咕,猶自怔怔,酒鬼也似跌跌撞撞的出了樹林,帥芙蓉等三人可也沒了影兒。
鐵蛋心中一凜:“莫非被關曉月抓走了?”
蝦蟆般四亂跳了一圈,忽見一
地下砂土翻得蹊跷,走近前去一看,立刻手舞足蹈,雀躍萬分。
地上歪歪斜斜的寫著幾行字:“聽左雷說,你這三個徒弟各具異禀,暫借一用,事後再完璧歸還。”
正是師父嶽翎的筆迹。
“師父已經在北京了!”
鐵蛋樂了一回,又生氣忖道:“剛才關曉月差點宰了我,他卻連管都不管,這個師父不要也罷。”
又禁不住疑:“帥芙蓉他們有什麼異禀?借去作啥用途?唉,師父,你真是愈來愈像個鬼了。”
滿腹心思的一路走回城內,想要探探師父的行迹,便在路上來回遛達,只見城中老大一塊地區的四周都派有軍隊把守,顯然就是將來皇城所在,遙遙望去,巨石累疊,土堆四落,大約正在打埋地基。
向北角落上,一撮“金龍堡”人馬正自駐足細觀,“獨角金龍”秦璜大揮著手,口沫橫飛,不知在訴說些什麼,身旁仍作和尚打扮的建文太子則垂首默默,意興索然。
鐵蛋暗道:“這倒奇怪,‘金龍堡’人馬既也來到北京,小豆豆怎地不和她爹在一塊兒,卻跑丟和‘神鷹堡’的人瞎攬和?難道她爹已把她許配給姓桑的不成?”
心頭如同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又痛又麻,趕緊製止自己再往下想,匆匆走離日後的九重龍鳳阙,慾待覓路回返“慶壽寺”,可撞著“神鷹堡”衆遊罷歸來,一路潑金灑銀,惹人側目,“梳翎神鷹”柳翦風高頭大馬,剌剌當先,“美髯公”桑半畝則仍舊垂頭喪氣,咕嘟低唱:“有德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更壽延……”
桑夢資卻似開朗了許多,眉開眼笑的和秦琬琬絮絮低語,幾乎把頭貼上了她的腮幫子。
鐵蛋脖兒一縮,野狗也似挨著路邊牆根魂行鬼步,鼻管直噴冷氣,明知這番妄念大大不該,正經事兒又迫在眉睫,可怎麼也忍不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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