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傑德羅遊戲第二章上一小節]音不是露絲,是她自己的。她得不斷提醒自己這一點,因爲這個聲音本身如此古裏古怪。”
就像你以前聽到的那些聲音。這個年輕的聲音嘟哝道,那個暗日以後你聽到的那些聲音。
然而,她不願去想那件事。從來都不願去想。難道她的問題不已經夠多了嗎?
可是,露絲的聲音是對的。失去知覺的人們——特別是由于腦袋上挨了重重一擊而失去知覺的人——通常的確發出呼噜聲的。那意味著……。
“他也許死了,”她喃喃自語,“不錯,是這樣。”
她靠向左邊,小心翼翼地移動起來,同時注意這一邊脖子下部的肌肉,這部分肌肉曾*攣得那樣疼痛難忍。她還未移到縛住右腕的手铐可允許的最大限度,就忽然看見了一只粉紅的、圓滾滾的手臂以及一只手的半截——實際上是後兩只手指。她知道那是他的右手,因爲中指上沒有結婚戒指。她能看見他指甲裏的白
月牙狀。傑羅德總是爲他的手和指甲而洋洋得意。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他有多麼自負。真好笑,有時你所了解的事兒多麼少。即使你以爲了解了一切,了解的事還是太少。
我想是這樣的,但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愛的:此刻,你可以拉下遮陽帽檐,因爲我不想再看了。不想,一點也不想看了。可是,拒絕看東西是個奢侈,她無法,至少眼下無法消受。
傑西萬般小心地繼續移動著,同時保護著她的頸及肩膀,她向左邊挪至手铐允許的最遠距離。並沒多遠——頂多又挪了兩三英寸——但是角度變得夠平了,使她能看到傑羅德的部分前臂,部分右肩,以及一點點頭部,她不太確切,但她想,她還能看到他稀疏的頭發邊緣上的細小血珠。她想,至少在技術上有可能,這最後一點只是想象。她希望如此。
“傑羅德?”她輕聲低語,“傑羅德,能聽見我嗎?請說能聽見。”
沒有回答。沒有響動。她又能感覺到那種深深的思鄉愁緒了,這種愁緒像一個無法止住的傷口往外直湧。
“傑羅德?”她再次低聲叫道。
你爲什麼輕聲叫他呢?他已經死了。那個人曾帶你去阿魯巴島度周末,給你以驚喜——阿魯巴島,那可是個好去。還有一次新年晚會上,他把你的鳄皮皮鞋挂在自己耳朵上……那個人已經死了。所以,你究竟爲什麼要輕聲叫他呢?-
“傑羅德!”這一次她尖聲叫出了他的名字。“傑羅德,醒來!”她自己的尖叫聲幾乎使她再次陷入恐慌、震驚的境地,最可怕的不是傑羅德依舊不動彈,不回答,而是她意識到她仍在驚恐中,恐懼就在那裏,不安分地朝她清醒的頭腦圍攏過來,就像個被食肉的動物圍住的一個婦人,那個婦人不知怎麼離開了朋友們,在偏僻漆黑的樹林深
迷了路。
你沒有迷路。伯林格姆太太說。但是傑西不相信那個聲音。它的控製聽起來是僞造的,它的理是膚淺的。你知道自己身
何
。
是的,她知道。她身一條彎彎曲曲、印有車轍的野營道路盡頭,道路在離這裏南邊兩英裏的地方從萊恩灣分開。這是條鋪著紅
與黃
落葉的甬道,她和傑羅德曾駕車行駛過。它無聲地證實著這樣一個事實,即:當樹葉剛開始變黃,接著落下的這三個星期以來,這條通向卡什威克馬克湖凹口灣盡頭的道路很少有人使用,或者根本沒人用過。湖的這一端幾乎全力度夏的人們所占據。就傑西所知,勞動節以來也許就無人來過這裏。路全長五英裏,先沿峭壁,後繞萊恩灣向前延伸,直到一一七
道,那兒有一些定居者。
我孤身在此,丈夫躺在地上已死,我被手铐縛在了上。我可以使勁叫得臉
發青,可這對我毫無用
。沒有人能聽見。那個使鏈鋸的家夥也許離我最近,他至少在四英裏開外
,也許在湖的另一邊。那條狗也許能聽見我的喊叫,可是它幾乎肯定是條迷途狗。傑羅德死了,真遺憾——我根本沒打算殺死他,如果那就是我的作爲的話——可是,至少相對來說他死得快了點。我的死不會快的。如果波特蘭那邊無人開始爲我們擔憂的話——也沒有真正的理由使人們應該爲我們擔憂,至少一段時間內……
她不該這樣想。這種想法將那令人驚恐的東西拉得更近了。要是她不擺這一套思維,很快她就會看到那東西呆滯的、令人恐怖的眼睛了。不,她絕對不應該這樣想。討厭的是,一旦你開始這樣思維,便很難打住。
可是,也許你活該如此——伯林格姆太太那激動熱烈的聲音突然清楚響亮地說了出來。也許是的。因爲你確實殺了他,傑西。你不能哄騙自己,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我確信,他身狀況不是很好。我也確信無論如何這事遲早都會發生——在辦公室心髒病發作,要麼在某個夜晚回家的路上,正打算抽上一支煙,身後的十輪卡車鳴著喇。叫他折入右車道讓路。可是,不管遲早你都等不了,是不是?噢,不,不是你,不是湯姆·梅赫特的小女兒傑西。你不能就躺在那兒讓他泄慾,是不是?傑西·伯林格姆說‘沒有人能铐住我’。你得踢他的肚子及下身,是不是?當他的恒溫器已大大超過了紅線時,你必須這麼做。
愛的,讓我們cut to the chase:你謀殺了他。因此,也許你活該待在這兒,被手铐縛在
上,也許——
“咄,一派胡言。”她說道。她感到了無名的寬慰,她聽見了那個別的聲音——露絲的聲音——從她嘴裏發了出來。她有時(嗯……也許常常更接近真實)討厭伯林格姆太太的聲音,討厭而且害怕它。她意識到它常常又傻又輕浮,可是它也非常堅定,非常難以拒絕。
伯林格姆太太總是急切地使她確信,她買錯了服裝。或者在傑羅德每年爲公司的其他合夥人及其妻子們舉辦的夏末晚會上,在辦夥食時,她用錯了人(除了真正是傑西舉辦的晚會外。傑羅德就是那種德
,四
蕩悠,抱怨著,哼,哪有這種事,然後一切功勞歸自己)。伯林格姆太太還總是堅持認爲她得減去六磅
重。即使她根根肋骨畢現,那個聲音也還是喋喋不休。別管你的肋骨!它以自認爲公正善良的恐怖語調尖叫著。看看你的
房,要是它們還不足以使你作嘔,再看看你的臀部吧。
“又是胡說八道。”她說,她試圖說得堅定些,但是她現在聽到聲音微微發顫,這可不太好。一點兒也不好。“他知道我是當真反對的……他知道這一點。所以事情如此結果是誰的過錯呢?”
然而,那真的是事實嗎?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她看出他決意不睬從她臉上看出的以及她聲音表露出的意思,因爲那樣會破壞這個遊戲。但是,用另一種方式看——更加基本的方式,她知道這根本不對。因爲在他們共同生活的最後十年或十二年期間,除了有關膳食方面,或者在這樣那樣的夜晚、這樣那樣的時間他們應該在哪裏的問題之外,他不會聽她的意見。他幾乎登造極地將此變成他的第二職業。惟一例外的,便是有關他的
重或喝酒的不友好評論。就這些話題他聽見了她必須得說的話,雖然他不愛聽那些話,對它們置之不理,但把它們作爲某種神秘的自然規律的一部分:魚就得遊,烏就得飛,老婆就得唠叨。
那麼,她到底能期待這個人做些什麼呢?等他說,好的,愛的,我立刻松開你。順便說——啼,感謝你使我清醒過來?
是的,她懷疑她身上有某種天真成分,某種冰清玉潔、天真輕松的小女孩才會做這樣的期待。
不斷怒吼嘶嗚了相當一段時間的鏈鋸聲突然靜止了,狗、潛鳥甚至風也沈默無聲了,至少暫時如此,這寂靜讓人感到厚重,真真切切地就像是一間無人光顧的空屋積了十年的灰塵一樣。她聽不見汽車或卡車的引擎聲,甚至林中的樹葉聲也聽不見。現在說話的聲音只屬于她自己了。
啊,上帝啊,我獨自一人在這裏。我獨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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