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死亡之犬翅膀的呼喚上一小節]優美景致,有隨風搖擺的樹木,還有歡快流暢的小溪,都畫得栩栩如生。
哈默再一次被迷惑了,難道這個男人只是一個純粹的街頭藝人?或者,他是什麼別的……
突然,這位富翁的自我控製被打破了,他狂亂而生氣地尖叫起來:“你是誰?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究竟是誰?”
那個男人看著他,微笑著。
“你爲什麼不回答我?說話,喂,說話!”
然後他注意到,那個男人以一種很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一塊光滑的石板上畫起來。哈默的眼睛跟隨著那個男人的手移動……粗粗的幾筆,一棵大樹就被勾勒出來了,然後,坐在一塊大鵝卵石上……一個男人……正在吹奏著一個管子似的樂器,那個男人長著一張異常漂亮的臉——還有兩條山羊的……
瘸子的手在飛快地移動著,那個男人仍然坐在石頭上,但是,山羊的沒有了。他再一次看著哈默。
“它們是惡魔。”他說道。
哈默盯著那些畫,沈思著。他面對著那些畫面,但是,它們非常奇怪、不可思議的美麗……它們被淨化了,只剩下對生命強大而劇烈的喜悅。
哈默轉過身去,而且,幾乎是逃跑似地離開了人行道,逃進陽光裏,不斷地對自己重複著:“這不可能!不可能……我發瘋了——我在做夢!”但是,那張臉還在他眼前晃動——那張牧羊神的臉……
他走進公園,坐在一張椅子上。那是遊人罕至的時間,樹底下有幾個保姆在推著她們的嬰兒,點綴在一片綠茵之下,就像是大海中的島嶼。斜靠著的一些人……
“不幸的漂泊者”這個詞語對于哈默來說是悲慘的縮影。但是,突然今天,他很羨慕他們……
在他看來,只有他們才是自由的人,大地爲,天空爲被,自由地在世界上遊蕩……他們不會被禁锢,不會被束縛。
心頭靈光一閃,他突然明白了,一直在毫不容情地束縛他的,就是那些他在別人面前感到自豪和崇拜的東西一一財富!他一直覺得,它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有用的東西,而現在,他被禁锢在金錢的魔掌之中了,他看到了他話語中的真理,就是他的財富,把他束縛起來的……
但是,是它嗎?真的是它嗎?有沒有什麼更深刻和更精確的真理他沒有看見?它是指金錢還是指他對金錢的熱愛呢?他被鎖在自己選擇的腳鏈上;不是金錢本身,而是他對于金錢的熱愛,才是真正的鎖鏈。
現在,他清楚地明白了,有兩種力量在用力拉扯著他:一種是緊緊包圍他、抓住他的由物質合成的溫暖的力量;而另一種,剛好相反,就是那清晰的無法躲避的召喚——在內心,他把它稱爲翅膀的召喚。
而且,當其中一種力量在爭鬥和堅持不懈的時候,另一種卻蔑視這場爭鬥,不願意屈尊參與進去。它只是在召喚——不斷地召喚……他是那樣清楚地聆聽到它,就像聽到了它在訴說。
“你不能跟我妥協。”它似乎在說。
“因爲我比其他一切東西都重要。如果你跟隨我的召喚,你必須放棄其他一切東西,割斷束縛你的那些力量。因爲,只有自由的人才可以跟隨我走到那個地方……”
“我不能,”哈默喊道,“我不能……”
幾個人轉過身來,看這個坐在那裏自言自語的強壯男人。
因此,他必須付出供品,而這些供品,正是他最寶貴的東西,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想起了那個沒有了雙的男人……
4
“是什麼幸運之神把你帶到這裏來的?”博羅問道。
其實對于哈默來說,東區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
“我已經聽了一大堆的布道,”這位富翁說道,“所有的都是在說,如果你們這些人有資金了,你們要做些什麼?我來就是要告訴你們:‘你們可以得到資金了。’”
“你真是太好了。”博羅帶著某些目的問道:“是一大筆捐助,對嗎?”
哈默冷漠地笑著:“可以這麼說,是我所擁有的每一個便士。”
“什麼?”
哈默突然用簡潔的商業口吻詳細地交代了一切,博羅的頭腦亂成了一團。
“你——你是說,你決定把你所有的財産捐出來救助東區的窮人,而且,指定我爲這些財産的管理人?”
“是那樣。”
“但是爲什麼——爲什麼?”
“我不能解釋,”哈默慢慢說道,“還記得去年二月份的時候,我們談論過的夢想嗎?嗯,我也有了一個夢想了。”
“那太好了!”博羅向前傾著,眼睛閃閃發光。
“那沒有什麼好的,”哈默冷冷地說道,“我一點也不關心住在東區的窮人,他們需要的東西只是骨氣!我也夠可憐的了——我放棄了財富。但是,我不得不放棄這些金錢,而那些笨蛋社團不會使用它們。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是你,你可以用這些錢來維持肉或者精神——最好是用在前者上。我已經很餓了,但是,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歡做的事情。”
“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博羅結結巴巴地說道。
“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哈默繼續說道,“律師已經把它最後整理好了,而我也已經簽署了所有的文件。我可以告訴你,這兩個星期以來,我一直忙著這件事,要理掉一筆財産和集聚它一樣費勁。”
“但是,你——你爲自己保留什麼了嗎?,,
“一個便士也沒有留下,”哈默快樂地說道,。‘至少——這不大正確。我的口袋裏剛好有兩便士。”他笑了。
朝他迷惑的朋友說了聲再見,他走出了教堂,來到了一條狹窄的、散發著惡臭的小街上。他剛才快樂地說出去的話帶著一種遺失的痛苦朝他卷來。“一個便士也沒有了!”在他龐大的財産裏他什麼也沒給自己留下,現在,他感到害怕了——害怕貧困、饑餓,還有寒冷,這種供品對于他來說一點也不甜美。
然而,在那些害怕的背後,他意識到,那些重壓和威脅已經移走了,他不再會受到禁锢和束縛,那條斷掉的鎖鏈在灼燒和撕裂著他,但是,對自由的夢想還在那裏不斷地給他力量。他對物質的需求可能會使得那些召喚變得微弱,但是,它們不會毀滅它,因爲他知道,這些召喚是一種永遠不會死亡、不會毀滅的東西。
空氣裏已經有了秋天的氣息,吹過來的風夾帶冷意。他感覺到了寒冷並顫抖起來,然後,他還很餓——他已經忘記了,他還沒有吃午飯,前途擺到了他的面前。很不可思議,他競能放棄了一切:悠然、舒適、溫暖!他的身無力地叫喊起來……然後,那種歡樂和振奮的自由感覺再一次席卷了他。
哈默猶豫了一下,他正在地鐵站附近,在口袋裏他還有兩便士。他的腦海裏産生了一個想法,就是用這兩便士坐地鐵到那個公園去,那個兩星期以前,他在那裏看到了那些懶散的無業遊民。除了這個一時的興致以外,他再沒有考慮什麼將來了。現在,他確實相信自己是發瘋了——神智清醒的人是不會像他這樣做的。然而,如果是那樣,發瘋也是一件美妙和令人疑惑的事情。
是的,現在他就要到公園裏空曠的草地去,但是,乘坐地鐵到達那裏,他覺得有一種特別的意味。因爲對于他來說,地鐵就代表了那種被埋葬的恐懼和隱居的生活……他可以從以前那種被禁锢的感覺裏解出來,他要到開闊的綠草和樹木中去,在那裏可以沒有房子的壓抑和威脅。
電梯很快就讓他感到無聊,他很不情願地往下走著,空氣既沈重又毫無生機。他站在月臺的最前沿,遠遠地離開人群。在他的左邊,是火車開來的隧道口,像蛇似的,火車很快就要來了,他感覺到這裏整個就像是充滿謀的地獄似的。他旁邊沒什麼人,只有一個年輕人蹲在椅子上,無力地坐著,好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遠傳來了火車微弱的威脅似的吼叫聲。那個年輕人從椅子上滾了下來,並在哈默的旁邊踉踉跄跄地走著,站在月臺的邊緣凝視著隧道。
接著——一切都發生得那樣飛快,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他一失足,掉了下去……
幾乎是同時,幾百個想法沖到了哈默的腦海裏,他似乎看到了一群人圍住了一輛巴士,並且聽到了一個聲音在說:“難道你不該責備你自己嗎?老大,你沒救了。”隨之而來的想法就是:這條生命可以挽救回來,如果它被挽救了,那就只能是由他來做,旁邊沒有其他人,而且火車就來了……這些都電光火石般地掠過他的腦海,他經曆了一種奇怪而又平靜的神智清明的思考。
他只有短短的幾秒時間去決定,而且那時他知道,他對死亡的恐懼絲毫沒減弱,他非常害怕。接著火車在彎彎曲曲的隧道裏呼嘯而來,時間已無法拉住了。
哈默迅速地抓住那個年輕人的手臂,並沒有什麼天生的英勇沖動在支撐著他,他的身顫抖著,但是,他強迫自己接受另一個精神世界的命令,它召喚著他去犧牲。用最後一點力量,他把那個年輕人抛上了月臺,而他自己卻掉了下去……
然後,突然他的恐懼消失了,物質世界不再束縛他了,他從羁絆中解了出來。他覺得在那一段時間裏,自己聽到了牧羊神歡快的笛聲。接著——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把別的東西都淹沒了一數不清的翅膀歡快地拍打著,直沖雲霄……包裹著他圍繞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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