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就是我在做的事。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最後一場戰鬥,最後一次掙紮,旅程中最後的一程。
似乎,我那坐立不安的青春時期,已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我要——我要——的日子。然而它卻並不久呀,還不到一年呢……
我對這些細細回想——躺在上思索起來。
遇見了愛麗——我們在瑞琴公園中的時光——在登記辦公室的結婚。這幢宅第——桑托尼建造的——建造完成。我的了,已都是我的了。我就是我呵——我——自己所要的這一個我——就像一向所要成爲的這一個我;所要的東西樣樣都有了,現在我就回家到那裏去。
我在離開紐約以前,先寫了封信以航空方式寄出;寫給老費的,不知道什麼緣故,我覺得老費會明白,而別人或許就不會。
寫信比告訴他要容易得多,再說,他非知道不可。每一個人都一定要知道,有些人或許不了解,但我認爲他會的。他自己也見到了愛麗和葛莉娜多麼的近,愛麗是多麼依仗葛莉娜;我想他也會了解,我也會要依靠她了;在我和愛麗住過的宅第裏,要我孤孤單單一個人住,會是多麼的不可能,除非那裏有人助我一臂之力。我不知道這些話說得是不是很好,只是已經盡了最大本事來寫了。
“你對我們都很好,”我寫道:“我樂于要你成爲頭一個知道的人,而我想你也是唯一了解的人;我沒法兒面對在‘吉蔔賽莊’一片孤零零的生活;在美時,我一直在想,已經決定了只要我一到家,就要向葛莉娜求婚。她是我可以真正談到愛麗的唯—一個人,你明白吧。她會了解,或許她不肯嫁給我,但我想她會的……這麼一來,就會使每一件事情,都像我們三個人依然在一起似的。”
我把想要說的話表達出來,這封信足足寫了三遍,老費應該在我到家前兩天就能收到信吧。
輪船駛近英時,我走到甲板上來,眼見得陸地越來越近。我心中想:“但願桑托尼同我在一起。”我的確發了這種願,願他能知道這一切事情是如何成真的——我所計劃的每一件事情——我所設想的每一件事情——我所要的每一件事。
我要甩開美,甩開那些壞蛋、那些谄媚者,以及所有那些我所痛恨的人,以及我可以十分確定,那些由于我出身卑微而痛恨我、看不起我的人!我凱旋歸來了,回到那一片松林,回到那一條盤旋彎曲,險狀叢生的公路,直上山巅的“吉蔔賽莊’的宅第,我的宅第了!我正回到自己最需要的兩件事上。我的房屋——這幢房屋是我夢寐以求,計劃所得的,也是超出我所要的每樣事情以上的東西。以及那一個了不起的女人……我一向就知道,有一天會邂逅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已經遇到了。我見到了她,她也見到了我,我們在一起了,絕
無雙的女人呵,以前我一眼見到她時,就知道自己是屬于她的,絕對是她的,永遠是她的。我已是她的,而現在——終于——我要到她那裏去了。
我到達京斯頓區,沒有一個人見到我。火車到站時,太陽已經西沈了,我從車站走出來,采取一條繞遠兒的側路,我不想遇見村子裏的任何人,這個晚上可不要見到任何人……
我走上往吉蔔賽莊的公路時,天幾乎全黑了。我已經把到達的時間告訴了葛莉娜,她正在山上的宅第中等著我呢。終于有這一天了!到現在,我們的花槍耍完了,一切的假裝——假裝不喜歡她——演過了。這時一想到,就哈哈笑了起來,笑自己所演的這一角,笑自己打從一開頭就小心演的這一角
。不喜歡葛莉娜,不要她來,不要她和愛麗在一起。不錯,我一直都非常小心,每一個人一定都信以爲真;我還記得那次假裝的吵嘴,吵得愛麗一定都聽得到。
我們頭一次邂逅,葛莉娜就已經知道我是何許人了。我們彼此從來都不存什麼傻兮兮的幻想,她和我的想法一樣,慾望也一樣。我們要整個世界,半點兒也不能少!我們要站在世界的巅上,要滿足每一種野心,每一樣東西都要有,任何事情都要能稱心如願。我還記得,頭一次在漢堡邂逅她時,我傾心相告,把自己對許多事情的狂熱慾望說給她聽,對著葛莉娜,我用不著隱藏自己那種了無節製的貪婪,因爲她也有這種相同的貪心。她說道:
“你要在人生中有這許許多多,一定得要有錢才辦得到呀。”
“不錯,”我說:“而我卻想不出要怎麼樣才得到錢。”
“得不到,”葛莉娜說:“靠辛辛苦苦工作攢錢,你是辦不到的,你不是那一種人嘛!”
“工作嗎?”我說:“那我得工作上多少年!我可不願意等,不要成了人到中年,”我說:“你知道那個夏萊曼小夥子的故事吧,他拼命工作,辛辛苦苦攢了一大筆錢,可以使自己的夢想實現,好到特洛伊去發掘,把特洛伊城的墳都挖出來。他的夢實現了,可是卻一直等到了年逾不惑。我可不願意等到自己成了中年男人,一只腳都進了墳墓;現在就要有,趁自己年輕力壯的時候;你不也是這樣想的嗎?”我說。
“不錯,而我卻知道你能做得到的辦法。容易得很嘛,我奇怪你怎麼還沒想到過;在你來說,釣馬子易如反掌,不是嗎?我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呢!”
“你還以爲我注意小妞兒嗎——或者真正有妞兒嗎?我所要的妞兒僅僅只有一個,”我說:“那就是你,而你也知道這點;我是你的,頭一回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了。我一直知道會遇到像你一樣的妞兒,而我已經遇到了,我就屬于你了。”
“不錯,”葛莉娜說:“我想你的確是這樣的。”
“我們兩個人在人生中所要的東西都是一樣。”我說道。
“我告訴你吧,那很容易,”葛莉娜說:“非常容易,你要辦到這一點,就是娶個富家女——全世界最富的妞兒之一,而我可以使你走上這條路。”
“別異想天開了好不好。”我說。
“這並不是異想天開;而且容易得很呢!”
“不幹,”我說:“那對我沒有好,我並不想做闊太太的老公。她會替我買東買西,我們會幹事兒,她會把我關在金籠子裏,那可不是我要的事情,我不想做一個被捆住手腳的奴才。”
“你也用不著呀,那一種情況用不著過得很久。只要日子久一點,你也知道,太太會死的呀。”
我駭然盯著她。
“這一下你可嚇著了吧。”她說。
“沒有,”我說:“我並沒有嚇著呀。”
“我想你也不會嚇著;或許業已——”她懷疑地望著我,但我卻不想回答,還有些自衛心存在。人總有些秘密,不願意任何人知道呵。它們倒不是什麼太大的秘密,但我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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