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麻瘋病院的大門在旅行者們的身後關閉了。這一聲敲打得希拉裏更加心驚肉跳,無異于最後宣告生還已完全無望。好像是在說,放棄一切希望吧,所有你們這些進來的人們……她想,這一下是到頭了……真的到頭了。任何退路大概全都堵死。
她孤零零地在敵人的包圍之中。而且,幾分鍾之後,她將要面臨的是冒名頂替被識破。她整天朦朦胧胧地意識到這一點。但是,人類不可屈服的那種樂觀主義精神;還有,某一個人的實
不可能一下子消失的堅強信念,使她把一事實掩蓋起來。她曾在卡薩布蘭卡問過傑索普,“什麼時候到達湯姆·貝特頓那裏,”當時,他十分嚴肅地說,那就是危險變得很嚴重的時候。他還說,他希望到那個時候,他有可能爲她提供某種保護。但是,這種得到保護的希望,希拉裏不得不承認,已經無法兌現了。
假若,赫瑟林頓小曾是傑索普所依賴的那個代理人,那麼赫瑟林頓小
便遭到暗算,在馬拉喀什就不得不承認失敗了。然而,不管怎麼樣,赫瑟林頓小
又能做點什麼呢?
一群旅行者已經到了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希拉裏曾和死亡進行賭博,但賭輸了。而且她現在知道傑索普的診斷是正確的。她不再想死了。她想活下去。活下去的熱情在她身上強烈地複活了。她能用一種悲慘的憐憫心情想起奈傑爾,想起布倫達的墳墓,可是,她不再陷入那種冷酷而沈悶的絕望之中了,那種絕望,曾誘使她想用一死來忘卻一切。她想:“我複活了,神智清醒,四肢健全……現在,我像一只老鼠落入誘捕器中,要是找到一條生路逃出去就好了……”
並不是她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她考慮過。只是,盡管不願這樣想,對她說來似乎仍是,一旦遇上貝特頓,那就無路可走了。
貝特頓會說,“那不是我的妻子……”就是這樣一句話!衆目睽睽……一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原來是一個隱藏在他們中間的細。
因爲,難道還有什麼別的出路嗎?設想一下吧,要是她先發製人呢?想一想,要是她在貝特頓開口說話之前大叫一聲——“你是誰?你不是我的丈夫!”假若她裝作大發雷霆,大吃一驚,恐怖萬狀,裝得要多像就有多像——能夠煽起懷疑嗎?懷疑貝特頓就是貝特頓——還是別的科學家被派來冒充貝特頓。換句話說,一個細。不過,假若他們信以爲真,那麼,這是否使貝特頓太難堪了?她的思路不知像這樣來回折騰了多少圈。然而,她認爲,既然貝特頓是個叛徒,心甘情願出賣
家機密,還管他什麼難堪不難堪呢?她想,對忠誠加以衡量——甚至對任何人或事加以判斷,這是多麼困難啊……無論如何,煽起一種懷疑,還是值得試一試的。
盡管仍然有些眩暈,她立即恢複了正常。而老鼠落入誘捕器中的那種感覺,卻一直在她內心裏翻騰。可是,與此同時,她的外表卻很平靜,言行一點也來越軌。
從外部世界來的這一小群人受到一個長得很英俊的大個小男人的歡迎。他好像是個語言學家,因爲,他跟每個人寒暄用的都是他(或她)本的語言。
“能認識您真高興,我愛的博士。”他低聲對巴倫博士說。然後轉向了她:“啊!貝特頓夫人,我們熱烈歡迎您到這裏來。恐怕旅程又遠又使您有點迷惑,真遺憾。您的丈夫很健康,自然,等您等得都有點不耐煩了。”
他很謹慎地向她笑了一下。她注意到,他矯揉造作,笑得很不自然。
“您一定,”他又說,“渴望見到他吧。”
頭暈得更厲害了——仿佛感到周圍的那些人像海一樣在她身邊湧來湧去。在她身邊,彼得斯伸出一支胳臂扶住她。
“你們大概不知道,”他對前來歡迎的主人說,“貝特頓夫人的飛機在卡薩布蘭卡失事了——她摔成腦震蕩。這一路上又很辛苦。另外,熱切盼望見著自己的丈夫,她很激動。我想,最好現在讓她到一間光線不強的房間裏躺一躺。”
希拉裏從他的聲音和那只扶著她的胳臂感受到了他的好意。她又搖擺了幾下。要是突然跪倒,或是躺下……假裝失去知覺——或者近乎失去知覺,都是很容易的,別的也很容易信以爲真的。被擡進一個光線黯淡的房間裏——把被識破的時刻向後推遲一點兒……可是,貝特頓一定會到她這裏來的——任何一個做丈夫的都會這樣做的。他到了那裏,在昏暗中俯在邊上,聽到她說第一句話的聲音,並在他的眼睛適應了微弱的光線而第一次看到她面龐的模糊輪廓時,就會一下子認出她不是奧利夫·貝特頓。
希拉裏鼓起勇氣。她挺起身來,雙須馬上紅暈起來,把頭高高擡起。
假若一切到這兒就要結束,那也要結束得漂漂亮亮的。她要去見貝特頓,而且,當他不認她時,她要最後撤一個大謊,非常坦然而無畏:“不是的,我當然不是您的妻子。您的妻子——非常遺憾,太可怕了——她死了。她去逝時我在醫院裏。我答應她無論如何要找到您,把她的遺言告訴您。我樂意這樣做。您知道,我很同請您的所作所爲——我從政治上贊同您。我想要幫助……
“太勉強了,太勉強了……而且,還有諸如做護照、假‘信用卡’之類那些難辦的小事需要解釋。不過,有時只要撒謊時臉不紅心不跳——只要大言不慚而振振有辭——只憑三寸不爛之,是可以蒙混過關的。無論如何,只有繼續拚下去。”
她挺直腰杆,輕輕地擺了彼得斯扶著她的胳臂。
“哦,不。我要見湯姆,”她說,“我要到湯姆那裏去——現在——馬上——請帶我去吧。”
那個大個子有點爲之所動了,很同情的樣子(盡管,他那冷酷的眼睛仍然沒有表情,非常警惕。)
“當然,當然,貝特頓夫人。我很了解您現在的心情。啊,詹森小來了。”
一個窈窕的、戴眼鏡的女郎走了過來。
“詹森小,見一見貝特頓夫人、尼達姆小
、巴倫博士、彼得斯先生、埃裏克森博士。把他們帶到登記
去,好嗎?給他們喝點什麼。我待會兒就來。我馬上把貝特頓夫人帶去見她的丈夫。”
他在前面走,她跟在後面。在過道拐彎的地方,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彼得斯還在目送她,臉惆然若有所失——她曾在一瞬間以爲他會跟她一起走的。她想,他一定已經覺察到有點不太對頭,是從她身上覺察出來的。但是,爲什麼不對頭,他是無法知道的。
想到這裏,她不禁微微打了個寒噤:“也可能這是最後一次看到他了……”
因此,當她跟著向導拐彎的時候,她舉起手來搖擺一下,表示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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