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催命符09、青鳥使上一小節]我們倆瞧瞧,似在詫異我穿著西裝,怎麼會沿路買豆腐花吃。
霍桑很內行地說:“五個銅子一碗,兩碗——加辣!
那老頭兒的動作非常熟練,不一會,便將兩豌豆腐花盛好。我和霍桑各接了一碗,霍桑便自顧自地喝著。我因爲我們的近邊有兩個中年婦人站在一個後門口閑談,倒有些不好意思。霍桑卻毫不在意,裝做很自然的樣子。他一邊吃著,一邊開始向老頭搭讪。
“你每天可以賣多少錢?”
那老人已不再疑心,著無錫口音答話。
“三四百個銅子”
“夠得到對合錢嗎?”
“不到的。現在生意難做,醬油,麻油,都比以前加上一倍,本錢大哩。
“唉,生意的確很難做。……這醬油的滋味倒不壞。喂,再添一碗,重辣。”
那老頭兒似覺得這主顧不壞,臉上現出高興的神氣。這添的一碗,他竟特別討好,比第一碗盛得更滿。我也勉強吃了半碗。
霍桑又說:“你住在什麼地方?”
“西門方拱橋。
“晤,那邊不是有一位先生叫你帶一個信給那位甘小嗎?”
那無錫老頭兒萬萬想不到有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不禁震了一震。他突然擡起頭來,向霍桑目灼灼地呆瞧。
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
霍桑仍帶著笑容,低聲說道:“老朋友,你用不著瞞我,我已完全知道。你給他送信,今天已不是第一次。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講。我並不想難爲你,只要你肯告訴我那個托你寄信的人的姓名,我就謝你十塊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話有時也不靈驗。那老頭兒仍咬緊了牙關,答道:“我完全不知道。我不曾給什麼人送過信。
“喂,你再想一想,他叫你送信,給你多少酬報呀?我想不見得怎樣多。現在我告訴你,你這送信的差使也不能再幹下去了。你只要說出了他的姓名,就可以平平安安地拿十塊錢,以外的事都與你不相幹。”霍桑說著,便放了碗摸出皮夾來,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放在他的擔上。
那老頭兒瞧瞧霍桑,又瞧瞧鈔票,意思上似有些活動,可是經過一會思忖,他仍搖著頭不肯說話。
霍桑又說道:“你須明白,我現在和你商量,完全是顧憐你這種勞苦的小販。倘使你不明白我的好意,我將你帶到警察局裏去,那就不怕你不說。那時你不但沒有錢拿,還不免要吃連帶的官司。
那老頭兒的嘴有些發顫,兩只油膩的手用力交搓著,卻仍呆住了不說。我覺得在這情勢之下,似乎不能不用些壓力。不過他在這事件上,至多只貪了幾個錢,並沒有直接的關系,要是憑空連累他,委實也有些不忍。
霍桑依舊溫和地說道:“你快說罷,我不能多等。否則,你不能怪我,我只好去喊崗警了。我知道你身上還有甘小的一封信,你一到警察局裏去,要賴也賴不掉。
這句話又使他征了一怔,他的右手不自覺地向那件油光光的黑布襖的口袋上摸了一摸,忽又急忙把手縮住。他的眼光轉了一轉,經過了一度利害的考慮,便終于屈服了。
他說道:“你只要知道他的姓名嗎?
“是的。
“他叫華濟民。
“華濟民?做什麼事的?
“你說你只要知道他的姓名啊。
“姓名和職業,總是有連帶關系的。你多說一句,也沒有出進。
“他是當西醫的。
我認爲這答話一定沒有疑問,因爲我們早假定這人是一個懂得心理學的新人物,西醫恰合這個資格。我又記得這名字似乎很熟。
我不禁問道:“唉,他是不是住在小北門口?
那老頭兒回睑來瞧瞧我,哭喪著地點點頭。
霍桑道:“好,現在你可以把錢收好。我們的交易已經完啦。”他又拿起了碗吃著。
這時候小弄中那兩個閑談的婦人中的一個,忽然拿了一只碗走過來買豆腐花。我爲掩飾起見,喊了一聲“添一碗。”那老人用著敏捷的動作收好了鈔票,又忙著盛豆腐花。一會兒,那婦人拿了碗回到屋子裏去,我們更清靜了些。霍桑似覺得這交涉非常順利,便企圖再進一步。
他又說道:“老朋友,我們再談一種交易。你把口袋裏的那封信給我瞧一瞧,我再給你兩塊錢。”他又第二次放碗,開他的皮夾。“你放心.這封信我只要瞧一瞧,仍舊可以還你的。”
這一次雖非重賞,交易卻比前一次順利得多。他毫無疑惑地從裏面袋中摸出一個淡藍
的西紙信封來,不過他拿著信封並不
手,只把信面給霍桑瞧。那信面上只寫著“濟哥收”三個字,它的內容當然瞧不出。
霍桑道:“你把信給我,我決不拆壞,瞧一瞧就可還你。”他說著不等老頭兒的同意,便伸手將那信引渡過來,隨即從袋中拿出小刀。他一邊喃喃地說:“伊封口時似乎非常急促,並沒有粘牢。”他用刀尖略一刻割,信封蓋立刻打開。裏面有一小方白紙,只寫著十九個鋼筆字,字迹很潦草,下面附加著單字的具名。
“他死了,法官已驗過,情勢嚴重。信已找著,余後詳雲。
霍桑瞧了一瞧,便照樣折好,重新將信箋納入信封裏面,交還給那賣豆腐花的老人,順手拿起那只還剩一半的豆腐花碗。
他說道:“你收好了,拿些漿糊封一封。這封信你打算什麼時候送去?
老人看見霍桑的舉動果真誠實不欺,他的眼睛中也露出了信任和感激的神氣。他將信重新放入他的口袋中。
他答道:“我不送去的。因爲華先生說不定什麼時候在家,這信必須他自接收,故而他總是自己到我家裏去拿的。”
“那麼,他平日在什麼時候到你家裏去?”
“總在我回擔以後,時間卻不一定——有時在七點過後吃夜飯的時候,有時卻遲到夜裏十點鍾。因爲他總要等出診回去,才到我家裏向我要信。”
“他們倆天天有信的嗎?”
“是,差不多天天有信。他將信拿去以後,有時在當夜,有時到下一天早晨,再給我一封回信,等到下半天,我把那信帶給甘小。”
“你住在方浜橋幾號?”
“十七號,老虎竈隔壁。”
霍桑點點頭,又放下了他手中的空碗。“好,我們走啦。不過我有一句忠告,今天你幸虧遇見了我,否則,你的冤枉官司不知要吃到哪一天才會出頭。以後你應規規矩矩做生意,不可再貪這種小利。今天晚上他來拿信的時候,你可把這信交給他。他如果再有信給你,你應立即拒絕。你對他說甘家裏已出了命案,你不能再給他送信,他也決不能強迫你送的。別的話你可以一概不談,那就沒有你的事。你明白嗎?”
那老人拱著兩手,感激地說道:“多謝先生,多謝先生!我一定照辦。”
霍桑點點頭,便首先走出小弄。我跟到外面,要想問問他怎樣進行。他忽自言自語地說話。
“這個老頭兒怪可憐,我雖破費了些工夫,又化了十二大元,卻免除了一個無辜人的連累。我的良心上倒很覺安慰。”
我道:“但那封信明明是重要的筆據,你怎麼輕輕放過?”
霍桑仍向花路的北口行走,一邊答道:“這個沒有問題,遲早終要到我們的手裏的。我已擬定了進行的計劃。我們回寓去細細地談吧。
《催命符》09、青鳥使在線閱讀結束,下一章“10、強盜!強盜!”更精彩的內容等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