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來自懸崖的呼叫上一小節]海上。她的聲音裏洋溢著一種特殊的感情。
“太太也是東京人嗎?”
“是的。
“那麼雙都在那兒噗?”
“都已經去世了。那兒有一個。她是我
愛的
,以前我常去看她,可……”她說著,低下了頭。
那麼現在呢?由于精神上的原因,多半又由于經濟上的原因,就沒有這份余裕了吧?你究竟用什麼來排遣這生活的寂寞呢——我的話已經湧到喉嚨邊了,可是我不能說出口來。
我轉移開了視線。于是,從我們所站的懸崖上,我看到,在西川夫婦家所在地對面,靠近海灣,有一幢紅瓦白牆、美麗雅致的建築物。那是幢像別墅一般的建築物,在松林中忽隱忽現,煞是孤寂。
別墅下面的岸邊,停泊著一艘摩托艇。那明朗的白
船
,使我充分開闊了視野,景
盡收眼底。當夜,我仍然留在西川家。同昨夜一樣,麻
子對我殷勤招待,我對此不能謝絕,那是事實,不過還有別的理由。星期一晚上班,可以上午11點到報社,而且我是個單身漢,沒有理由擔心回家晚了會挨批評。
當天,西川說,因爲工作太久,精力消耗,感到疲倦,晚飯後很早就退進臥室了。家裏什麼事情幹得怎麼樣,諸如此類,他簡直從不過問。可是不管怎樣,他對我的逗留卻感到高興,這似乎沒有疑問。他仍然沈默寡言,見了我的面就滿心歡喜地笑著。
雕塑室裏,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攤開了昨夜睡過的沙發,躺了下來。今夜,月亮仍然照著海面。餐室內,也已經寂靜無聲了。
不一會兒,開始聽到海上傳來的摩托艇的引擎聲。我睜開眼睛聆聽著。引擎聲以一定的間隔靠近了,然後又遠去了。這節奏一般的聲音,逐漸使我的心境焦躁起來。正當我的焦躁達到難以忍耐時,不料引擎聲嘎然而止。我整個心靈都感到:周圍恢複了寂靜。
我來到了戶外。
那摩托艇像我白天所看到的,此刻應該停泊在那懸崖對面的別墅下面吧?離開引擎聲停止已有一段時間,可以這樣認爲。
我在石塊凹凸不平的坡道上攀登。月光照著四周,灑下一片青白。大概登到中途時,聽到頭上有運動員用的那種賽車的引擎聲。車在坡道的最狹
停住了。看來是一輛白
的“伏爾伏”。車上下來的是一男一女。千真萬確,女的是麻
子,男的身材颀長。
麻子走在前面,從坡道上往下走。道路狹窄到不能容納兩個人並排定,所以男的跟在後面,只要麻
子的身子稍一搖晃,他就伸出雙手,做出把她緊緊抱住的動作。可是麻
子的步履早已習慣于這條坡道,走得比那男的還輕快得多,眼看著就走下去了。
我連忙折返。在坡道中途,連可以隱蔽身子的樹前也沒有。
我剛在大門邊的一塊岩石背後蹲下身來,麻子也下完了坡道,而下坡的余勢使她幾乎像奔跑一樣,差點兒就沖到了門邊。我的心裏直打冷戰,不過麻
子似乎沒有發現我。
那男的喘著粗氣,也出現了,白晃晃的襯衫的領子直豎著。因爲反光,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見是瘦長的個子。麻子微彎著身子,只把頭轉過去。男的手撫摩了麻
子的頭發,再從她的肩膀上滑下來,握起了她那白皙的手指。麻
子也輕輕地把手指讓那男的撮著,可是他正要握緊時,她就霍地抽
了。
麻子的另一只手一搭上門把手,那男的手也就停止了對她的糾纏。她仍然微彎著身子,對那男的回眸一笑,然後便敏捷地溜進了門。
男的凝視著關閉了的門,只站了片刻,然後擡起腳跟,開始慢悠悠地攀登坡道。他們沒有擁抱,也沒有傾訴愛的衷腸,可是這對我來說,又有什麼相幹呢?麻子爲什麼要借丈夫的名義邀請我,又殷勤地勸我住下呢,其真實的理由,不是昭然若揭嗎?我目送著那男子的背影,他在月光下緩緩而行,逐漸遠去。
同時我意識到,一種我至今尚未經驗過的,而對西川杉男來說卻滿不在乎的、冷酷而的感情,從心底湧了上來。
這,無疑就是嫉妒。大概兩星期之後,我吃午飯回來,發現報社附近停放著一輛白的“伏爾伏”。
那夜送麻子回家的那輛車,似乎不會在這裏出現吧。可是,停放在那裏的,究竟會不會是當時的那輛“伏爾伏”呢?我不能斷定。對于白
的“伏爾伏”,我的神經竟變得相當敏感。
我的直覺居然是對的。在“伏爾伏”停放地點過去兩三家門面,有一家鋼筋混凝土結構的獵槍店,一個高個子男人從獵槍店裏出來。他戴一副墨綠
的大架子太陽眼鏡,淺茶
襯衫的領子筆直地豎著,左手舉著一枝獵槍。他打開後車門,輕輕地放好獵槍,然後坐上駕駛座。“咕”地一聲發動了引擎,車以相當快的速度後退一下,立刻就混雜進了對面大街上的車流。
我站在幾米以外的馬路邊,那男的視線一次也沒有和我碰上過。即使碰上了,也不會怎麼樣的。不過我可以明確肯定,他就是那夜送麻子回家的人。
我推開了獵槍店的門,冷氣和安靜把我包圍了。擦得锃亮的獵槍,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牆上。我把視線往牆上掃射了一下,就投向站在陳列櫃對面的一個老板模樣的胖男子。
“我想請問一下,剛才出去的那個男人,常來這裏嗎?”
“晤,是草下君嗎?”老板滿面紅光,帶著切的微笑說。他穿一套整潔的西裝,系一個蝴蝶領結。“是位相當不錯的主顧,大概從半年前開始光顧敝店。”
“他住在芥屋大門的一幢別墅,是不是?”
“是啊。聽說原來是東京人,爲了治療哮喘上這裏來,現在完全康複了,還聽說准備長住呢。聽說他是位銀行家的二少爺,現在與其說療養,倒不如說逢場作戲,消磨日子而已,所以說,是位有身份的人。”老板毫無顧慮地笑著說。
我回到報社,一位女職員告訴我,說有一位姓西川的女來過電話。幾天以前,麻
子也來過電話,要我務必再去玩,說西川在會見我之後,情況有所改變,激發起了工作的熱情。她希望我同他多見見面,鼓起他的勇氣。電話裏的麻
子,只能讓人感到是一位悉心關懷丈夫的賢妻,是一位相信丈夫同老同學的友情的純真女
。她這副一本正經的架勢,刺傷了我。
可是那天,我當機立斷,決定再去訪問西川家。
我拿得出冠冕堂皇的理由——送奉《美術新志》的報酬。我想,我要是被利用,那也算不了什麼。只要我理解自己這個角,即使當了醜角,也不會真的就是醜角吧。不,我原有的那種堂堂儀表和自傲感,已經被抛到九霄雲外了。我只要能見到麻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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