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火山噴火口殺人案上一小節]一年之後,再過幾小時,我可以見到她了。我爲自己的心情感到吃驚。我這不是在思念登志子嗎?這種令人端不過氣來的喜悅,又該怎麼辦呢?我爲同她久不通信而後悔。我爲什麼不一直同她保持通信呢?也許,她已經壓根兒把我忘啦。我如此再三地想見到她,那不是愛上她了嗎?
啊,我對登志子所懷的感情,從現在起,可以用“愛”這個詞彙來稱呼了。我是個做什麼事情都粗心大意的人,即使對于人生最大的事情——愛情問題,怎麼也會粗心大意到如此程度呢?也許,登志子已經有戀人了,甚至已經有未婚夫了。
啊,我……可是,也許還不晚吧。如今,她對于我的求婚,也許還沒有理由拒絕,會表示同意的吧。在這最後的緊要關頭,我必須快馬加鞭了。我又不禁爲自己這種禀難改的、幼稚的
漫蒂克幻想,暗暗苦笑。可是,如果還真正來得及的話,我就向她打開天窗說亮話,問問她的想法看。如果她到車站來迎接,那我就一言不發,只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以此來訴說我那熱烈的衷腸……如此下定決心之後,我只感到
口撲通撲通地跳著。
我爲這種想象而興奮,可在心的深,又缺乏自尊心地考慮著:“當然,我不會幹出那種事情來的。不過,即使我不效尤那種輕浮的舉止,在這次停留中也必須把我的想法挑明,總得在回去之前挑明,這是上策。”我想著想著,不知在什麼時候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一行四人在k車站下車,柿沼兄滿臉笑容地迎接了我們。可是我們——我想恐怕不僅是我一個人——都一下子目瞪口呆了。啊,站在面前的,可不是美代子嗎?當然,這是登志子,可是同她
何其相似乃爾!她的發型、紅
毛線
、藏青
褲子、雪地草鞋……哪一樣不和去年美代子的穿戴一模一樣!那閉月羞花的美貌,烏黑滾圓的眼珠,那撩人的隆起的
脯,還有那腰間輪廓分明的曲線——啊,這一切,都是美代子那得天獨厚的豔麗姿
!與其說這是一年前那個稚氣十足的登志子,不如說這是美代子的再現更容易令人信服。
我張皇失措地轉移開了視線。香取高視闊步,笑著走了過去,抓起她的手握了。對于柿沼,他的態度也許是裝模作樣吧,確實洋溢著一種天真爛漫的歡喜,而我們其余的幾個人,反而顯出畏首畏尾的樣子,不失純真的赤子之心,在他後面暗暗地爲他感到羞愧。
“呵,來啦。”柿沼開口說。
“嗯。”香取回答。
我們有些吃驚,都挺直了身子。香取也顯得膽戰心驚。
“歡迎。”
“嗯。”
然後,兩個人踩著雪,並肩走了起來。後面是登志子,再後面是阿武和荒牧並肩走著。最後是我,由于心情沈重,漸漸落到後面了。恰巧是去年的那個時節。可是,眼前的登志子,已經不複當年了。啊,我再也想象不出,此刻走在我前面、和美代子長相活活像的登志子,竟是當時那個身穿藏青
立領製服、頭戴滑雪帽的英俊少年。我沈浸在深切的哀愁之中,一面凝視著腳下的白雪,一面不知不覺地默然走著。
“岡田君!”隨著這聲音,有人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原來是登志子。不是那個頭戴滑雪帽、身穿立領製服的登志子,而是和當時一樣睜大了溫柔的眼睛、注視著我的臉龐的美麗的登志子。
“怎麼樣?”我說著,懷著依戀之情,不安地凝視著她的臉,口像被勒緊一樣。啊,她不是和去年一樣,爲了我才折返回來的嗎?
“不會走嗎?”她的感覺顯然和去年一樣,重複了當時的一句話。
我也很高興,重複了去年的一句話:“不,會走,只是有點兒滑。怎麼,還遠著嗎?”
“不,大概走30分鍾。”登志子說著,格格地笑了。
接著,我們兩個人都“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到此,我心裏的隔閡已經煙消雲散了,我非常高興。啊,現在的登志子盡管也有美代子一般的豔麗姿,可她又仍然是從前的登志子,我所愛的登志子。和去年一樣,我望著她那美麗的側面,和她並排走著,心裏的幸福之感油然而生。她那撩人的隆起的
脯;我現在也大膽地、盡情地望著。時間僅隔一年,在她的身上出現的從稚氣變得如此妩媚的奇迹,甜美地、惱人地震蕩著我的心間。我在火車上考慮後下定的決心,出乎意外,如今可以直截了當地向她傾吐了。于是,我的心
開始急速地跳動起來。
“登志子君!……”我毅然決然地說。
我才這麼一說,走在前面的夥伴們都站住了。香取還喊了一聲:“喂,快來吧!”
于是,我們兩個人加快了步子。
那天,和去年一樣,吃完熱氣騰騰的飯菜,在被窩裏躺了半天,消除了火車上的勞頓,然後是打牌的打牌,看書的看書,就這樣悠閑自得地度過了。
晚餐備了酒。大家同聲齊唱宿舍歌曲,重新味著昔日五人幫的融洽氣氛,盡情歡樂。
由登志子侍候款待,這使我非常高興。
柿沼用艱澀的語調唱了一首名謠,大家爲之陶然。
接著,香取朗誦了高橋蟲麻目的一首長歌,從“甲斐和駿河”開始,一直到:
雪,熄滅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火,融化著紛紛飄落的雪花……
聽到這裏,我知道這是其中一首描寫噴火情景的(不盡山詠歎調),而我感到,現在倒不如說是(a火山詠歎調)更爲確切吧。香取現在唱這支歌,也是有感而發。
香取的朗誦讓我聽得出神。沒有任何隔閡,只感到聽後心曠神怡。滿座的人,都陶醉在那琅琅上口的、優雅的聲音中了。此刻,木板套窗關著,看不見外面的情景,但是從屋後可以看見的積雪的a火山噴湧黑煙的姿態,浮現在我的眼前。那是我未曾去過的火山口,而在火山口底下,烈焰熊熊燃燒,而那袅袅噴湧的黑煙,襯托著霏霏飄降的雪花,可以盡入眼簾……
連荒牧也贊歎“唱得好”,而且胡亂問了起來:“這是〈萬葉集〉的歌吧?你懂得詩歌的奧妙啊。啊,你是讀文系的,成了作家,讀
文系可好呢。”
“成了作家,這和學的系科有什麼關系?學校教的那些東西,實在什麼用也沒有。”香取微紅的臉頰上泛著光亮,昂然回答。
接著,在阿武跳了一個他所擅長的傻瓜舞之後,荒牧青黃的臉上泛著暗紅
的光,口中雜亂無章地念著什麼咒語,突然用破鑼一般的聲音“啊”的大喊一聲,身子微微顫動,直把大夥嚇了一跳。然後,他哈哈大笑起來。
我還什麼也沒有表演過,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正當我默默地舉起酒杯時,柿沼卻說:“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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