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補天石上一小節]他們是搭車的,多是因故探超假或是剛出院的戰士。
女兵們斷續地停止了哭泣,聚光燈一樣,把目光指向她們的班長。
噢!我還是班長呢!朱端陽悚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肩上非同小可的責任。
她們是昆侖山上第一批女兵!
朱端陽揉揉因哭泣而酸痛的眼睛,臉上被淚洗過,緊繃繃地難受。她要對她的戰友們說點什麼。突然的變故,她必須行使自己的指揮權——她是這輛車上的建製班班長!
只是,該說點什麼呢?
有人傷亡,到都是血。女孩子們學的是衛生員,戰場救護,四大技術,平日背得呱呱叫,此時卻完全呆若木
,不知該幹什麼好。倒是幾個老兵見過世面,依次觸摸著幾個不見動換姿勢的人
的口鼻。凡有口氣的,拖出來,進行一點簡單的救護。那始終僵臥不動的,只得讓他們繼續趴在那兒。活人都顧不上了,死難者就只好委屈些了。
這是朱端陽第一次看到死人。她卻並不怎樣害怕,或者說,最害怕的時刻已經過去了。她覺得死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剛才還好好的同志,怎麼就能一下子死了?她不相信,拼命搖著一位女伴的頭。女伴大概是受了致命的內傷,臉上很幹淨,甚至溫還在,只是摸上去稍冷一點。
她們一個班的女兵,本來是個完整的集。現在,未到山頂,就永遠地失去了一個……
應該說,威嚴的昆侖山,這一次是格外的慈悲了。高原轎車在墜落過程中,沒有摔得粹身碎骨,沒有汽油外漏引起大火,真是極大的幸運。車上的乘客,除了在翻滾的過程中,碰傷磕傷,少數幾個人死亡外,大多數只是皮肉受損,實在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幸存的人們,該終生感謝昆侖山。
最初的忙亂過去了,人們逐漸安靜下來:下一個兵站的同志久候不到,會出來找他們的。殘破的車廂尚可禦寒,車內的幹糧還在,至于,更好辦,漫山都是冰雪……
朱端陽木然地站起身。有人死了,但她還活著。她們還上不上山了?
看看長眠的戰友,假如她們這些幸存者終于成爲不了“第一批”,那這犧牲,不是毫無意義了嗎?
最主要的是,軍區領導下達的是讓她們盡快趕到山上的命令,而絕不曾叫她們私自撤回!
世上有什麼比戰士的天職更重要的東西!
最初的遲疑和恐懼退了,一種近乎悲壯的情緒,籠罩著這個小小的女兵班班長。女孩子們沈默著,等待著。遠
的山是昆侖山的主
,那是騎兵支隊司令部所在地。暮
蒼茫之中,那山俯視著她們,像威嚴的長者。她們才到半山,離那兒還遠著呢!然而,也唯有在半山,她們才知道昆侖山是多麼高遠,才知道她們已經走過了多麼漫長的道路。
只能向前,不能退後!
女孩子們信任地望著她們的小班長,准備服從她的指揮。危難之中,有時不在于誰說什麼,只要有人站出來,大家就會聽他的。
“咱們坐兵站的車,繼續上山。”朱端陽的聲音並不大,但每一個活著的女孩子都聽清了。
土黃的
場。散亂的女兵。
“面向我,成一路橫隊集合!”新兵連長喊道。這是一道奇怪的命令。
奇怪歸奇怪,命令還是要服從。一百二十名女兵,按照個子高低,排成長長的一隊。也許是因爲太長,便略有些彎曲。
要是平日,連長會命令解散:重來。就是一千名軍人,也該排成筆直的一線。但是今天,他隱忍了,只是向後退了退,調整自己同隊伍兩翼的距離,直到成爲一個端正的空心三角形,他站在三角形頂點的位置上,潇灑而幹練。一套草綠的夏布軍服,因爲洗滌過度和當時的染料尚不過關,布料還只八成新,顔
卻已褪得十分淺淡,更襯出嶄新的領章鮮豔灼目。新軍裝新領章,顯出的是新兵的拘謹,舊軍裝新領章,顯出的就是資曆與權威了。凡是挑選出來訓練新兵的指揮員,都是軍姿出
的軍人。訓練女兵的新兵連連長,此刻簡直嚴肅得像是力量與紀律的化身。
“現在——聽我的口令——報數!”連長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因爲距隊列比較遠,他的聲音便格外威武有力。
一百二十名女孩子,叽叽喳喳地開始報數。她們還不夠沈著,生怕將自己漏掉,搶報便時時發生。
連長皺起眉頭。要是往日,他會要她們重報的。但是今天,算了吧!和即將宣布的決定相比,這不過是細微末節。
“報雙數的同志,出列!”
隨著這第二道命令,六十名女戰士同時向左前方邁出了一步。
現在,土黃的
場上,出現了另一支新的隊伍。她們同留在原地的女孩子們,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等號。
但是,等待她們的命運絕不相同。新兵連長旋即下了第三道口令:“報數!”
嚴格說起來,這口令的內涵是不甚清楚的:是兩列隊伍都報呢,還是……但沒有人發生誤解。連長英俊的屑毛高挑著,犀利的目光只注視著前排女兵,好像他只是她們的連長,全然忘記了後面那排士兵的存在。
又是一次雙數出列。現在,一百二十名女兵被分成三排、最初那個巨大的空心三角形,已經快被生命的綠填滿了。
連長的面容毫無表情。隨著一道又一道的篩選,連長知道最後的選擇就要揭開了。朝夕相幾個月了,像一個子女衆多的家長,他內心深
,也會有格外喜歡或是格外不喜歡的幾個兵。他不希望這些好惡幹擾自己的意志。又是一次報數……又是一次出列……女孩子們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報數時格外仔細,速度變得緩慢了,卻再沒有出差錯。
現在,十五名女戰士,站到了連長跟前。
連長下意識地扶了扶腰間的武裝帶。他知道這十五名女戰士,將記住這一天,也將記住他。他希望能留給她們一個英武的印象。片刻之前的恻隱之心已蕩然無存。女人也是軍人,現在的問題是:從他手訓練過的連隊裏走出的士兵,應該個個是好樣的!
他邁著緩緩的步伐,從十五名距離他很近的女兵面前走過,目光從她們身上掃過,象鋼尺一樣冷漠而苛刻地衡量著。
晤……還好。不!簡直可以說是好,很好!女孩子們盡管眼裏透露出遮擋不住的疑惑,卻個個挺收腹,透出勃勃的英氣。
連長疾步口到了隊伍的中央,朗聲說道:“現在,我宣布:剛才出列的這十五名同志……”
“報告!”
突然,從後排右側隊尾的某個部分,響起一聲尖細的叫喊。並不怎麼嘹亮,卻具有根強的震撼力。整個隊伍,此時實在是太寂靜了。
“什麼事?”連長幾乎是好奇地問了一聲。治軍多年,敢在這樣的場合打斷指揮員講話的戰士,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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