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雉羽上一小節]”小杜把自己的頭發抓得像茅草一樣亂。
“肥肉兩塊吧。”李緬沒多少把握地說,因爲她從不買肥肉。
“肯定記差了,肥肉要比瘦肉貴!”小杜聽出李緬底氣不足,一針見血地揭穿她。
“這個大趨勢是一點不會錯的。瘦肉要比肥肉貴,肥胖是第三世界病。”李緬斬釘截鐵地說。
“你是說,總經理不喜吃肥肉?”小杜又開始拼命眨眼睛。
“對。”李緬毫不遲疑。雖說她並不谙總經理的飲食愛好,但對這一點堅信不移。
“好,聽你的!”小杜折回去,同賣家飛快地講著土語,討了價,然後氣指頤使地點點豬屁。手起刀落,一塊極好的臀尖斬了下來。
李緬這才發覺沒帶容器。已經深入市場腹地,這坨肉若一直用手拎著,重且不說,也太似個屠戶了。這個小杜,辦事太不周到,讓她一個堂堂記者幹這種打雜的事!
誰想小杜甩甩手,徑直往前走。
“肉不要了?”李緬吃驚。
“誰說的?”小杜更吃驚。
“那怎麼不拎上?”
“我給他一個條,讓他給送到車上去,司機會給他錢。”
“他要是把肉又換了呢?”李緬覺得這還頗存古樸之風。
“他敢!誰還不知道礦上!再有,這已是最次的肉了,還能瘦到哪裏去呢!”小杜歎了口氣,這是一種豁出去了的歎息。
李緬說:“你不用歎氣。也就是這裏離北京太遠了,要不我還想拎半扇豬上飛機呢!”
又往前走。
李緬突然看到一只美麗的山。羽毛翠綠得像一堆油汪汪的苔藓,發出銅鏡子般的冷光,眼珠是棕黑
的,沿著一條看不見的軌道緩緩轉動,眼圈鑲著一團暗黃
的絨毛。
“快走哇,大!”小杜牽她,有力得像一臺推土機。
“野!”李緬快活地大叫,好像小孩子在動物園裏。
“這叫雉。”小杜糾正她。這裏與世隔絕,有些口語居然很文言。
“這只雉多少錢?”李緬入境隨俗。
賣雉的老漢眼光像羊一樣茫然。他聽不懂李緬的話。
“8元。”小杜說。
“你也沒問他,你怎麼知道呢?”
“雉就是這個價。他看你問了,就要漲價,然後我就要給你還價,最後還是落到這個價,白費口,我有數的。”小杜顯得很老道。
“太便宜了!便宜得不可思議,快,把雉買下來!”
“買下來做什麼?”小杜覺得女記者這樣眉飛舞才不可思議。
“把雉肉給總經理炖著吃,把雉的羽毛給我。”
“雉的肉不好吃,像棺材板一樣老。有葯味,我們這裏都是有病的人才吃呢!你不能爲了要雉的羽毛就讓我買雉。這是公家的錢。”小杜正道。
李緬發現自己人爲地把事情給搞擰了。應該把話分開說,兩句燴在一起,便串了味。
“好,我們不提雉毛的事了。但是,我敢向毛主席起誓,”這裏家家戶戶都挂毛主席像,有著神靈一般的權威。李緬本來想說“上帝”,恐小杜不信服。“把雉炖了湯,一定是一道美菜。山珍海味的山珍,指的就是這種東西。總經理一定會喜歡的。”李緬真有些急了,她不能眼看著自己那麼好的一個主意被愚昧糟蹋掉。
小杜遲疑著然而終于還是同雉的所有者開始交涉。“寡些!再寡些!”小杜討起價來寸土不讓。求的主人終于委屈地點了點頭,小杜又撕了一個條給他。
李緬感到了一個謀士的快樂,對小杜也切了許多。
她們看到一方帶魚,癟薄,鱗是瓦灰的。唯有鑲著它們的冰,還是無可非議的幹淨。
在離海這麼遠的地方看到平日不屑一顧的爛帶魚,也平添幾分切。紙牌上寫著:每500克,7元。
“貴死了!”李緬一向認爲帶魚是下等魚,如今在這裏招搖撞騙。
“不貴的!海離這裏遠得很。還有這冰,凍起來也不易。”小杜狠勁嗅著鼻子,好像魚腥是一種美妙的花香。
山裏人啊山裏人。你真鬧不清他們是怎樣一種價值標准。
“買不得!”李緬嚴正告誡。一轉身,她叫起來:“多麼好的玉蘭片!”
“這是筍。最便宜不過的東西。”小杜不屑地撇撇嘴。
“快買快買。”李緬不由分說。
“這個咱礦上房前房後都掘得出,拿來待總經理,不是太怠慢了嗎?”小杜大惑不解。
“聽我的,小杜。要是你真能挖出上好的竹筍,明天一大早你就到房前屋後去挖。如果你沒把握,現在就買。千萬記住要有這個菜。”李緬命令式地說。
“是——嗎?”小杜拖長了聲音。這位北京來的記者大怎麼盡出跟別人差樣的主意呢?別是成心要她的好看吧?對她的話,可不能當天王老子的聖旨。一個城裏妞,見什麼都新鮮,都說鄉下人見識淺,北京人也不怎麼樣!連個筍都大驚小怪!她能代表總經理嗎?她又不是總經理的小媳婦!盡搶她愛吃的讓我買,到時候滿桌都是她愛吃的菜,總經理能樂嗎?對了,千萬要留個心眼!你小杜誰不誇是個巧媳婦,還是自己拿主意,總經理也是個常人,也不是個妖怪。五髒六腑,人跟人的下
都一樣。照著尊貴人做飯的譜式再往上靠就是了,將平日裏舍不得買舍不得吃的大碟子大碗地往上端,什麼全有了!
現在,她反倒嫌帶著李緬羅嗦了。得想個法子給她支走!又一想,人家大老遠地隨了來,一頭汗一頭土的,這話可怎麼說?犒勞犒勞吧,兩便了。
“你最愛吃啥果?”小杜裝作隨意問。
“香蕉桔子都行。比較起來,更喜歡香蕉。”
這回答倒合小杜的心。香蕉真是個好吃食,小杜只吃過一根皮全凍黑的,那滋味都美得不成。想必總經理是一定愛吃的。小杜快步走到一家販果的攤前,挑了一把像仙人掌一般粗大的香蕉,想想,又補了一小把。
香蕉很貴,比北京的還貴。李緬約略一算,這裏緯度比北京低得多,距香蕉産地的垂直距離比北京近不少,不知價錢這樣邪乎。也許北京的香蕉都有政府的補貼。
噌噌,小杜把兩個最大的香蕉掰下來,說:“給,吃。”
見李緬遲疑著不接,她仔細地把香蕉蒂清理幹淨,好像那一大把上從未生長過這兩只碩大的果實。“當官的能吃,咱們也吃!還要吃得比他們的大!”
李緬想:這是幹嘛?小偷一樣,多失身份的事!
小杜說:“不要緊的,任誰也看不出來。領導交待了,總經理吃完了飯,要上果。說城裏人吃館子,上香蕉時要一個個旋了把,切了蒂,兩頭都不要,只端端地吃中間一段段。咱們吃了大的,他們也不知道。要不抓這個機會,咱哪能吃上這麼好的香蕉!”
見李緬躲閃,小杜以爲她不好意思,兩指一掐,把香蕉剝了皮,露出石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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