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壞在那套藍
的真絲裙上。
中文系女研究生林逸藍是這座全市最大的圖書館的常客。圖書館是不許帶包進閱覽室的。她先把筆記本等從包裏拿出來,把舊書包推向存包櫃臺裏的服務員,接了號碼牌要走。
“喂!瞅瞅東西拿全了沒有?甭轉眼功夫又回來折騰!今兒就我一個人,沒耐心專門爲你一個人服務!”女服務員無緣無故惡狠狠地說。
“都拿全了。絕不會再來麻煩你。”林逸藍說著矜持地離開了存包。她不認識這女人,不知道她爲什麼對毫不相幹的人這麼大的火氣。躲遠點吧,林逸藍今天要爲自己剛選定的碩士論文題目搜集資料,不願爲了這點小事破壞情緒。
“要是一會兒就回來折騰,收一塊錢!”女服務員憋著勁要跟人吵架,見沒拱起林逸藍的火,不依不饒地追加了一句。
“放心好了,我到吃午飯的時候才會再來麻煩你。我得拿了錢到咖啡廳買吃的。”林逸藍笑嘻嘻地說,同宿舍的晚平說過,她這副模樣時最氣人。
“什麼?你的包裏有錢?我們這裏不存現金!拿走!拿走!”服務員象逮到了賊贓,高興得大喊大叫。
其實很多人的存包裏都有錢,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逸藍一時疏忽,把秘密抖了出來,服務員就得了理。
逸藍不願意在讀書的時候手裏還拎著個錢包。你到書架上去找書,錢包是帶還是不帶?扔在桌上不踏實,挾在手裏不方便。索把錢藏在書包裏,從來沒有丟過。可惜這回露了餡。
“我包裏沒有錢。”林逸藍只有撒謊。
“哼!沒有錢?!告訴你,丟了概不負責!”女服務員總算沒強硬到搜包的地步,氣哼哼地把林逸藍的書包塞到角落裏。
“好了,好了。不要你負貴。”逸藍急匆匆地走出存包。時間那麼寶貴,她可不能老在這裏磨蹭。
順著旋轉扶梯走到二樓,拐彎有一座玻璃匣子般的公用電話亭。林逸藍突然打了一個激靈。
糟了!晚平的男朋友來過電話,說好不容易搞到票,今晚七點在音樂廳大門口約會。“我馬上要到鄉下去采訪,沒機會再給晚平打電話了。你可千萬別忘了!我會象望夫石一樣等著她!”那個記者再三叮囑。
“我一定轉告她。”逸藍很莊重地說。她還沒有男朋友,對女友的社會關系就格外有分寸。
晚平當時到小賣部去了,逸藍想一會就告訴她。就在此時,來人喊逸藍,說她的論文指導老師陶教授叫她。
先生有請,逸藍不敢怠慢。
“你這個選題:關于中當代女作家的共
與個
。據我所知,是有相當難度的一個題目。它將從宏觀上對女作家這一獨特而神秘的群
,做一個細致的解剖。它將探討女作家創作中的普遍規律和特殊規律,揭示女作家寫作的內在驅動力……只是你將查閱極爲浩繁的資料,工作量是非常之大的。你必須從現在就著手准備……”陶教授對得意弟子侃侃而談。
林逸藍從教授平和的語氣裏聽出緊逼感。從教授家出來就直接到圖書館來了。晚平早上嘟囔過一句她的行程,好象今天也將外出,得馬上通知她音樂廳的事。
逸藍擰開電話亭的玻璃門。“投幣電話”幾個字把她的手固定在半推半關的尴尬角度。
她的真絲裙連一個兜也沒有。也就是說此刻她身上連一分錢也沒有。
今年流行真絲裙。對一個窮而美又心高氣傲的女學生來說,夏天穿什麼服真是讓人焦慮的事情。你必須在早春就象靈敏的獵狗一樣,嗅出今夏的流行面料。街上流行紅裙子,那是很古老的說法了。現在不是流行某種顔
而是流行某種質地。逸藍是在春寒料峭的時節買的這件墨
藍的裙子,價錢要比赤日炎炎時便宜一半。這件裙子給逸藍帶來的好
是顯而易見的。在公開的場合,它使主人又高雅又娴靜。在校園老先生的眼裏,會覺得這個女學生樸素而謙虛。要知道他們老服昏花的,已經分不清質地的好壞,只能懵懵懂懂看出一團顔
了。
真絲裙今天可給逸藍帶來個大麻煩。打電話只要五分硬幣,可逸藍不知道到哪裏去找。她無助地翻著筆記本,想從裏面突然掉出一個鋼蹦。這當然是癡心妄想,她從來就沒有在本子裏藏錢的習慣,現在怎麼會掉出錢來!
退回服務間去拿包嗎?逸藍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女孩。她沒法在那麼決絕地高傲之後,再去央告惡狠狠的女服務員。
怎麼辦呢?
只剩下跟別人討五分錢這條路了,在這個一根冰棍都要幾角錢的時代。討五分錢當然算不了什麼了。逸藍雖然從來沒于過這營生,但她甯願對不認識的人低一下頭,也不願意向那個女人服軟。
于是女研究生林逸藍耐心地等在旋轉樓梯口。
時間還早。加上這幾年知識惡貶值,到圖書館的人比以前少多了。五分鍾過去了,居然沒有一個人上樓,逸藍當然也沒有說一句話,她卻疲倦起來,委屈起來。她從沒跟人要過東西,雖然她的父母只是城市大雜院裏的普通人。
第六分鍾,來了一位老先生,步履蹒跚地往上爬。逸藍趕緊跑過去攙扶他,他氣喘噓噓地說:“謝謝謝謝。”逸藍反倒沒法張嘴要五分錢了。
接著上來兩位純情的女孩,她們的裙據飄飄。林逸藍很謙和地說:“小,能否幫我一個忙?借給我五分錢?我想打個電話,告訴我的朋友……啊,不,不是借,是給……因爲我沒法還你們……其實也不是絕對的,假如你們能等到中午……”
簡直是語無倫次。林逸藍好不容易說完這些話,活象一個真正的乞兒,眼巴巴地等著人家發落。
兩個女孩先是愣怔了一下,在她們短短的生涯裏還沒碰到這麼斯文的乞丐。然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因爲我們的裙子,我們身上也沒有一分錢!”
焦慮中的林逸藍怎麼就沒注意到這一點!
可惡的裙子!
林逸藍決定調整戰術,她向一位前有兜的男士走了過去。清晰地說:“我需要五分錢打個電話,您是否可以幫助我?”比之第一次,簡潔明快了許多。
那位男士很豪爽地把錢夾拿出,打開,熱情地說:“小,我很樂于幫你的忙。只是非常不巧,我這裏只有一張百元鈔票。”
林逸藍今天怎麼這麼倒黴!
她悲壯地決定立即下去接受那個惡女人的侮辱,好馬上把晚平的電話打了。再耽誤下去,要是聯系不上,豈不誤了大事!
這時,逸藍突然覺得身邊一暗,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她一側.向她伸出一只棱角分明的手,手上托著一枚亮晶晶的分幣。
林逸藍此時看見這五分錢,真有看見銀子的感覺。
“給你。”他明確地說,白閃閃的牙齒象一排貝殼。
“噢!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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