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碩士今天答辨上一小節]逸藍驚異地打量著他:三十上下的年紀,很普通的著。只有腳下的白網眼皮鞋,質量好象還不錯。象所有出沒圖書館的人一樣,腋下夾著書。
“真是個讀書人。你爲什麼不先拿了錢去做你的事,反倒這麼刨很問底?不要以爲你所遇到的困境是唯一的。在這座電話亭前,你絕不是第一個窘逼的人。”他很隨意地甩了一下頭發,接著說:“在這個地方,某個漂亮的女孩向別人伸出手去,只能是這個原因。”
他在一大堆枯燥的詞彙之中巧妙地恭維了林逸藍。
“謝謝。”林逸藍淡淡一笑,恭維他的男孩子多了。她小心地伸出手指去拈那枚硬幣。因爲長期的潔身自好,她不願意同不相識的男人肌膚相。
高大的男子看出了這一點,就把那枚硬幣放到了樓梯的扶手上,好象他們在火炬接力。
“謝謝啦!”林逸藍被人窺破了用意,拿了人家的錢還要嫌人家髒,很不好意思,只有連連說謝。
“現在的五分錢只相當于過去的一分錢,我在馬路邊揀到一分錢……”他幽默地哼了一句遙遠的歌詞,“區區小事,不必言謝。你爲了籌資,已經耗費了相當的時間,還是趕快給你的男朋友打電話去吧。”
“不是男朋友,是女朋友。”林逸藍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強調說明這一點。
那個高大的男人轉身走了,不知他聽到沒有。
“哎,我怎麼還你的錢呢?”逸藍突然冒出一句,她只是想和那人再說點什麼。
“不必還。雖說傻不過教授,窮不過博士,這點錢還是有的。”他背對著林逸藍說。
逸藍填進硬幣,撥通研究生院的總機。接線小有氣無力地說,你好。她趕忙報出分機號碼。宿舍樓道裏響了半天鈴,才傳來看門老大爺澀啞的聲音:“要哪兒?大點聲說。”
逸藍急急報出晚平。“好嘞!別急啊姑娘,我這就給你找去。等著。我這腳可不大好……”老人家念念叨叨地走了。
逸藍這個急啊。終于,聽筒裏響起晚平含糊不清的聲音:“誰呀?”她嘴裏一定含著一枚大大的杏話梅。
突然聽筒裏響起怪異的幹擾聲。
“我是逸藍今天晚上七點你到——”話筒象被人掐斷了脖子的黑鵝,再也傳不出任何聲音。投市電話爲您服務一次的時限到了。它提醒過了你,你沒有繼續給它喂錢,對不起,它就罷工了。
逸藍氣憤地發著呆。也許她不說“我是逸藍”這幾個字就好了。節省下來的時間剛好夠說“音樂廳門”。可是逸藍若不報出名姓,晚平會聽從一個莫名其妙的半截子電話去赴約嗎?
一切又要從頭開始了。這一次逸藍不再猶豫,只有一條路,甭管遭多少白眼,到服務間把錢取出來。。
逸藍朝樓下跑去。那個高大的男子自然是早就無影無蹤了。在順著樓梯拐彎的那一瞬,逸藍的眼睛象被閃電照亮了。
在樓梯欄杆扶手上——在上一次擱著五分錢硬幣的地方,安安穩穩地放著一枚新的硬幣,在大廳華麗頂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柔和的銀。
四周空無一人。
那個男人多麼細致!多麼善解人意!他想到了逸藍可能會第二次需要錢,在默默地走遠後又悄悄地返回一次,留下了這枚硬幣。他的好意很可能完全不被人注意到。要是逸藍第一次就把要說的話講完了,她絕不會留意到這份關照。茫茫人海,他們也許永世不會相逢。這種切的善意,令逸藍深深感動。
晚平聽完音樂會回來,已經很晚了,她蹑手蹑腳地進了宿舍,見逸藍頭的燈還亮著,想她一定是讀書困了,燈光下就睡著了。小心翼翼地要給她關燈,沒想到逸藍的大眼睛象波斯貓似地瞄著她。
“死逸藍!爲什麼不吭聲?嚇我這一跳!”晚平氣得大叫。
“你象幽靈似的突然出現,還嚇了我一大跳呢。”逸藍真是一副從沈思中驚醒的樣子。
“想什麼呢?這麼嘔心瀝血?”
“想我的學位論文。”
“我不信,想學位論文的人,一副害了牙疼病的嘴臉。你這模樣,不象。”
“看不出你還會相面。那你說,我在想什麼?”
“小生才疏學淺,還沒修煉到您肚裏的蛔蟲那個階段。根據您半夜三更目光炯炯的形象,八成是談戀愛了。”晚平很權威地說。
逸藍笑著說:“你該去學心理學系,而不是中文。我看是因爲你自己在談戀愛,就以爲普天下的人都在熱戀。這叫是什麼人就見什麼人。”逸藍知道對付晚平伶牙利啼的最好方法,就是把戰火燒到敵人後方。
“我們已經是老夫老妻的了。說正經的,是什麼事惹得我們的高材生夜不能寐?”晚平比逸藍年紀小,但因爲結交男朋友的曆史長,就擺出革命前輩的資格。
“晚平,你知道今天我是怎麼給你打的電話嗎?是這樣的……”逸藍終于忍不住了,把一個晚上的思緒講給女友聽。
“都怪你!我才跟人家說了那麼多的好話!”逸藍最後說。“也許你應該謝我。要不然哪來的這一段電話亭奇遇?你當時要不把那第二枚硬幣花掉就好了。你本可以到存包另取錢的。實在是有欠考慮。”晚平一本正經地說。
“那又不是一枚紀念金市。”逸藍不解。
“那上面有他完整的指紋。假如送到公安局去查查,任他在天涯海角,咱們也能把他找到。”
“晚平,人家是爲你的事勞,你卻瞎開心。”逸藍皺著眉說。
“呀!逸藍,我本是和你開玩笑,不想你卻這麼當真。這倒是我想的不周到了。將功折罪,我給你分析一下情況。”晚平學著偵探影片中的口氣說:“依我們現在掌握的情報,這個人很可能是個博士生。因爲我們通常是說:窮不過教授,傻不過博士。他把這後給顛倒過來了,而當時的語境恰是強調他不需要你還錢。重心在後半句。還有,他說在電話亭前見過類似的事,說明他是圖書館的常客。牙很白,說明他不抽煙,閣下以爲若何?”
“晚平,我修改剛才的活。你是一個女福爾摩斯。只是我們別說這件事了,他不過是一顆偶然穿過大氣層的流星。”
“那小夥子今晚得打噴嚏,咱們這麼念叨他。”晚平伸了一個懶腰。
林逸藍的碩士論文艱難地向前推進著。她經常去圖書館,路過透明的電後亭時,有意無意總要看上幾眼,還有那曾經安放過兩枚五分錢的樓梯扶手。扶手每天被清潔工擦得很潔淨,模糊地照出她的藍裙子。她當然不止這一件裙子,但只要到圖書館去,她就換上藍裙子。她覺得那個高大的男子並沒有注意她的臉,他也許記不住別的,但應該記住這件藍裙子。
不得不下絲裙了。因爲天已變得很涼。那個男子和他雪白的牙齒終于開始模糊。逸藍全部身心投入到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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