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米年型電話鍵上一小節]蘆鏡。
還是回來推敲這男人吧!他的年紀當在40~50歲之間,知識似乎很寬泛。但這推論于蘆鏡沒有絲毫用,她當然知道。
“實事求是地講。我完全不想同你進行這次談話,因爲毫無必要。”對方收斂了笑聲,好象那是一盤殘棋。重新播出來的聲,嚴正到近乎冰冷。
蘭奇感到憤怒。她一下午的計劃全被打亂,還翻看了好幾本心理咨詢書刊,不是爲了從中討什麼主意,而是爲了讓自己說的話同它們不一樣,以對得起朋友。還有這清潔如的房間!
“我與你深有同感。現在,我們是否同時放下電話?”蘭奇矜持地說。心想這男子也夠一意孤行的了,他就不怕蘭奇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說他的壞話?
“晤,別放!我講的是我的心裏話。同鏡子的事,是我心中一片神聖的淨土。我不知道她爲什麼不看重這件事,而要同外人講。哪怕這外人是最要好的朋友。我這樣講,你不介意吧?我說的是真話。”
爲了這份坦率,爲了這真話,蘭奇不能放下話筒了。而且她從那男子瓷一樣醇厚的音裏,聽到了沙啞的裂紋。而那種不安打動了她,她願意認認真真地把這場談話進行下去。
“女人同男人不同。蘆鏡不是因爲不珍視這件事,而是因爲太珍視這件事了,所以才同我講。男人和女人屬于兩個世界,這兩個世界的語言和規則,有一部分相同,有一部分恰恰相反。”蘭奇的聲音在空洞的房間裏回響,她有一種同影子或是黑暗對話的感覺。
“我看過你寫的愛情小說,我覺得它比現實生活要稀薄得多。蘆鏡要用你討教主意,這真是一種女人的幼稚。我因爲太愛她,才答應了她這個愚蠢的請求。現在,我願意聽你談談男人和女人。”
“但是我不願意談了!”蘭奇從沒有遭到這種蔑視,斷然說道。
“這不成。我們必須談下去。不然,鏡子會生氣的。”那男人慌了。
“你放心。我不會說你的壞後,我只是告訴她,我無法對你做出判斷。我保持中立,象瑞士一樣。”
男子沈吟了一會:“我相信你。但是,鏡子會讓我詳細地複述同你的談話內容。我無法編造,我不能欺騙你。”
蘆鏡象個幽暗的精靈,坐在這根長長的電話線上,蕩著秋千。
“看來,爲了蘆鏡,我們得把這場談話違心地進行下去了?”蘭奇歎了一口氣。她還真沒碰過這種尴尬的局面。
“是的。”陌生男子很肯定地說。
蘭奇在黑暗中對自己笑了笑。這真是個難以琢磨的男人,難怪蘆鏡要自己幫助鑒定他。好奇心象流螢似地在空中飛舞。
“談談你自己,好嗎?你不必談你的姓名、地址、年齡、派……就是我們個人履曆表最上面的那幾項,你都可以不談。你完全可以躲在黑暗之中。但是你談你的籍貫、父母、教養……這些很重要。如果你連這些也認爲不能談。那我們縱是想對蘆鏡有個交待,也只怕談不下去了。”蘭奇端坐起來,仿佛那個陌生男子就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著,,她的思緒也隨著姿勢的正規而嚴謹起來。
“好吧。我們來進行這場困難的談話。我是幹部子弟。對于一個40多歲的男人來說,現在提起子弟這個詞,似乎有點可笑。但這是你要我談的。我想,你是想對我有一個比較全面的了解。栽什麼樹苗結什麼果,撒什麼種子開什麼花。這是紅燈記裏唱的。我們都當過紅衛兵,我們都笃信過血統論,我想你大概至今還信這個,我也信。我從小接受的都是極爲正統的教育,包括男人女人方面。”
蘭奇突然渴望有可視電話,這樣她可以看到此刻這陌生男子的表情。猜他可能是雙眉微蹙、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問到過學曆。是研究生。結識蘆鏡是很偶然的事情。她那時同我一個同宿舍的學友談戀愛。我不知女人同女人是不是什麼都說,我的那位研究生同學很愛講談戀愛的事。每天晚上,關了燈,在黑暗中,他開始談蘆鏡……女人們,是這樣嗎?”
“有這樣的女人。但是,我不是。有許多事,我誰也不說。”
“那我們有某些相似的地方。”陌生男子停頓了片刻,然後是金屬的輕微碰撞聲。蘭奇感到似乎有煙從話筒中彌散而出。
這不是錯覺,是真正的帶有特殊香氣的雪茄氣味,象飄帶一樣在空中纏繞著。
金屬碰撞聲是鑰匙開鎖。一點猩紅的煙火,在黑暗中頻繁地由黯淡變爲鮮豔,象一朵有生命的花。
蘭奇無聲地指了一下對面的沙發。
“……我便在黑暗中熟悉了鏡子,其時我還一次沒見過她。有一天,終于見到了,一個平平常常的文靜女孩,只是眼睛很美麗,象黑蝌蚪一樣靈動。‘走,看電影去!’她撚著兩張電影票,很得意的樣子,好象那是撲克中的兩張大小王。我的同窗正在洗服。男人都是很怵洗
服的,越怵就越攢著,越攢著就越多。‘爲什麼不先打個電話通知?’同窗問。‘想讓你突然高興一下呀!’黑蝌蚪快活地遊動著。
‘可我沒有服穿了。都泡在
裏了。’同窗說的是實情。他從鄉下來,靠獎學金過日子。
‘穿我的吧。’我把自己最好的一套服拿了出來。
同窗比我高瘦,服套在身上,又短又肥,象個晦氣的漁佬。
學生的宿舍裏,是沒有那種很大的穿鏡的,同窗看不到自己的全貌,只覺得
服質地很好,便很高興。
‘我不去了。”蘆鏡說。
真是個聰明善良的女人。我注意地看了她一眼。就在這一瞬,她也看了我一眼。很奇怪,其實我們都應該看屋裏的另一個人。
‘什麼電影?’同窗問。
‘《女人比男人更殘酷》。’
那個年代,看內部電影是一種身份。我的同窗很在乎這個。
‘快走!去看電影。’同窗不由分說要拉鏡子出門。
‘不!我不看了。我來幫你洗服吧!’蘆鏡說著,挽起了袖子。我注意到那是一件很漂亮的真絲襯
,绾得不緊,便半遮半就地耷拉下來,被盆子裏汙濁的
浸
。我真替我的同窗臉紅,他的襪子之臭,我是深有
會的。當然,也爲他慶賀,能有這樣一位賢惠的妻子。毫不隱瞞地說,我也妒嫉他………”
屋內象塗滿了墨鬥魚的漿汁,只有窗紗的縷空,有遠
樓群的燈火在閃爍,沙發上的人影象一尊雕徐,無聲無息地矗立在那裏。
“你是否在聽?”陌生男子仿佛察覺到了蘭奇的分神,狐疑地問道。
“當然。在聽。你是說你們的第一次相識。雖然蘆鏡是我的好朋友,但我感到這故事很乏味。我可以猜得到以後的結局,蘆鏡沒有去看那天的電影,但你的同窗去了,你便同蘆鏡談了起來……”蘭奇爲了掩飾自己的分心,這席話說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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