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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者

第2小節
畢淑敏作品

  [續術者上一小節]什麼的,不過按照異xing相吸的原則,她應該給男士打菜才對。也許是打錯了,碗櫃都很相象。

  他說,一碗菜就讓你這麼感激涕零嗎?你在外科薄主任面前的英氣怎麼蕩然無存?

  我說,那不是英勇,是威脅。只有軟弱的人才常常使用威脅。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都垂著眼睛。我沒有正視曾海卓。因爲他高大潇灑學業優秀,醫院的女孩子都把他當做白馬王子。

  醫院是一個寵壞男人的地方。

  我的頭腦冷靜得象第四世紀冰川,但我不能對抗ti內的荷爾蒙。xing激素使女孩在英俊的男人面前眼熱心跳,眼睛會出賣我心中的秘密。

  只要低著頭同他對話,勇氣和信念就都屬于我。

  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誰給你打的菜嗎?曾海卓說。

  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地問我,那就是你了。我本來以爲你還會做個無名英雄什麼的,看來我高估了你。不過,別傷心,我會投桃報李的,假如你下次手術誤了飯,也會在碗櫃裏發現糖醋蓮藕的……

  哎呀,石若溪,求求你。蓮藕是我最不愛吃的一道菜了……你就打梅菜扣肉好了。

  不平等條約。肉比菜要貴得多!

  他說,我會加倍還你的。

  我不想進行這種談話,急轉話頭。你怎麼知道我愛吃蓮藕?

  觀察。對一個外科醫生來說,只要認真,沒有什麼是了解不到的。比如說,我還知道你從小父母雙亡,孤身一人讀書很不容易。我知道你學習非常優異,立志成爲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我還知道你所說的什麼男朋友的事,並不是真的……你沒有男朋友,沒有!他突然激動起來。

  曾海卓,你詳細地了解了我的既往史、家族史,甚至包括個人史,好象我是你的一個癌症病人。我抑製住自己心靈的震顫強硬地說。

  被人當作病人是一種幸福。我說的是當作,而不是真的。你如果覺得不平衡,就把我當作你的病人好了,也問我的曆史,我會從我爺爺眉心有一顆富貴痣開始,一直講到我近來爲了一個倔強的女孩失眠……曾海卓溫情脈脈。

  遠chu那個眼睛重疊的護士,把碗重重地墩在桌上。

  我說,我吃飽了,告辭。

  曾海卓說,我同你一起散散步。

  我說,我累了。手術是馬拉松。

  他說,臨睡前一次快步行走,其效果相當于兩片硝基安定。

  我說,我沒有那種富貴優雅的毛病,從來不用安眠葯。

  他突然火了,說,沒有一個女孩子這樣對待過我的邀請!

  啊哈!你終于露出馬腳來了。你覺得屈尊爲我打菜,我該顧盼生風。你調查了我的身世,我該受寵若驚。你邀我散步,就更是我三生有幸了。曾海卓,你錯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

  他也直盯盯地看著我。

  我們好象前線對峙的士兵,黑洞洞的槍口。

  我們都開了槍。可我們都沒有倒下。

  你終于擡起頭來正眼看著我說話了。你的眼睛真亮。尤其在它發怒的時候。我還沒有看到一個女孩的眼睛,這樣爲我而明亮。

  那個女人是一株奇怪的老樹。懷裏的孩子痛苦地掙紮著。

  我象西班牙鬥牛一樣興奮起來。病人是紅綢子,病得越重,我的興奮越甚。

  我爲孩子做了種種的檢查。經過磨練,我已經是可以獨立手術的醫生了。但我從那老女人眼裏明顯地看到了不信任。我太年輕,醫學是白發蒼蒼的事業。我應該去做整形外科美個容,把自己的眼角鑲上皺紋,鬓發染成灰白。

  孩子叫什麼名字?我問。

  棒槌。女人回答。

  我甩甩蘸shui鋼筆說,我問的是大名。

  他沒有大名。他只有1歲。不知道能不能養活得住。等養到能念書的時候,先生才會給他起個大名。

  棒槌剛開始哭鬧得很厲害,象紅狐一樣在他的母qin懷裏上竄下跳。後來yin沈地乖下去,合著眼,快速地喘息。

  他的肚子鼓著,有一截象臘腸樣的東西,在他的皮膚下遊動。我用手指輕輕觸,棒槌就撕裂般地嚎叫起來,好象我對他施了炮烙。

  他的肚子裏有神蟲。棒槌母一只眼大一只眼小驚懼地說。你有什麼根據?診斷已象恐龍蛋似的在我的腦中孵育成形,但我不願放過任何補充更正它的機會。

  以前也這樣鬧過幾回。每次都象狂風一樣,來的時候昏天黑地,走的時候悄無聲息。犯病的時候不打屁。一打屁,一gu黑氣跑出來,病立馬就好了。那蟲現在就在娃的肚裏,您給下點打蟲子的葯吧。分量重重的,一下打斷那蟲的七寸,就再也不敢害我娃了。小大夫,俺求你!

  我不是小大夫。我是石大夫。我說。

  噢!小石大夫。

  紅棒槌的肚子又鼓起來了,可怕的腸型猙獰凸現,象一只巨眼,藐視地凝眸于我。

  你的兒子患的是腸套疊。我說。

  什麼叫“套疊”?腸子怎麼會套疊?她懦著嘴。

  我拿起桌上一截紅藍鉛筆,又在筆筒裏揀出一個筆帽,我把筆帽套在鉛筆上,紅se筆端就隱進筆帽,遮沒不見。

  喏,這就是套疊。

  我把紅藍鉛筆遞給棒槌母。棒槌母憤怒地把紅藍鉛筆從筆帽裏拔出來。用力過大,紅se的漆皮刮掉一縷,露出松軟的木質。

  我不信!好好的腸子爲什麼會套疊?

  紅棒槌被他的母qin從昏睡中驚醒,淡漠地看了我們一服,就又合上眼睑。

  我不寒而栗。

  古道一般荒蕪。一個嬰孩,怎麼會有如此殘舊蒼涼的目光?!

  我急急地說,也許把肚子打開以後,我們會把事情搞清楚。

  棒槌母說,你說要把誰的肚子打開?

  我說,棒槌的。

  棒槌母說,那不是殺了棒槌嗎?

  我說,不是殺,是救。我們會把他的肚子再縫起來,長好了會和新的一樣。

  棒槌母說,誰來做這個活?

  我說,我。

  棒槌母說,你有孩子嗎?

  我說,沒有。

  棒槌母說,等你生了孩子以後,再給棒槌做手術吧。我不想讓你在棒槌身上練針線活。

  棒槌的生命危在旦夕。我去找薄亦冰主任。

  這名字很好。薄主任看了孩子的肚子一眼。只一眼,就再不看他。輕描淡寫地說。

  他爹起的。

  他爹呢?

  死了。

  喔。薄主任停了一會兒接著說,棒槌是人參的意思。珍貴,我的孫子比棒槌還大。

  噢。這一次是棒槌母若有所思。

  要是我的孫子得了腸套疊,我就讓他手術。薄主任說。

  是您自己給他下刀子嗎?棒槌母問。

  不是。醫生是不能給自己的qin人做手術的。

  如果是您給棒槌做手術,我給您碴頭。棒槌母說著,膝蓋的膑骨就要打彎。

  主任年紀大了,已很長時間不上普通手術了。他說過,要在適當的時機,做一臺漂亮的手術,作爲一個術者的告別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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