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市教委製止亂收費檢查團轉悠了一天,吃過晚飯,天已落黑。區教委主任李開顯沒回家,關掉手機,徑直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不會再有幹擾了。理完一大堆文件,李開顯點上一根煙,開始思索教委下面近百個單位的班子調整和迫在眉睫的高中入學高
年的諸多問題。自去年底從學校上調後,李開顯感到沒有一天能靜下心來,整天被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兒牽著跑,那情景就像被老婆拉著逛商店,有一種暈旋的感覺,經常一頭撞在模特兒身上。正想著,門被推開,來者是區委書記的秘書馮小波。李開顯愣了一會兒,放下手頭的東西,起身爲馮小波倒了杯開
,心裏想,這人真是聰明過了頭。
上個月,區裏扶貧濟困送溫暖活動,給教委分派了10萬元。李開顯只湊齊5萬,心裏想,區裏應該知道教委目前的狀況,高期危樓改造要錢,教學設備添置要錢,師資增加培訓要錢,教職工醫葯費福利獎金要錢,這日子離砸鍋賣鐵差不遠了。沒想到馮小波仍舊三天兩頭地催,好像學校開著銀行似的。馮小波是上前年由學校抽調到機關的,剛當秘書那陣,總是挾著公文包抵著頭一聲不吭,漸漸地便有了一種如魚得
的感覺。馮小波聰明絕頂,對區屬各部委局的頭兒的脾氣了如指掌,知道什麼時候能在什麼地方找到,知道什麼樣的鑰匙可以開什麼樣的鎖。此刻,他一副溫良恭儉的模樣,雙手捧著茶杯,對李開顯說:“如今這秘書不是人幹的,區裏幾十個單位,書記抓大事,具
工作都抛給我們,我們怎麼辦? 還不得求爹爹告
裝孫子”。馮小波知道區屬系統最難辦的就是教委,比如眼前這個李開顯,什麼事都得拖你個半死,不像其他部門的頭兒,一個電話一張便條就可以擺平。
李開顯抽著煙,思考著怎樣跟他解釋。這次送溫暖活動,市裏要求是捐獻棉棉被,其他區縣都是捐實物,捐款老師意見大,說轉來轉去不知道最後會落到什麼地方。馮小波猜到了李開顯想說啥,放下茶杯說:“市裏要求是獻
物,但是,那會出現許多問題,前年捐
,一半不能用,有的
褲在箱底壓了幾十年,彌漫著一
嗆人的黴腐之氣,有的抖一抖就
線散架,這些東西送得出手嗎? 前些天中央臺播放的送溫暖活動大約都看了吧,大連運往貴州邊遠山區的棉
棉被一展新,那才是真正的獻愛心。所以,區裏決定捐錢統一購買,再說,統一購買對區裏一些瀕臨破産的商業門點也是雪中送炭,什麼事都得統籌考慮,捐的錢還不是在區裏周轉流動,既扶了貧又救了一些困難企業,企業有了錢才能納稅,不然我們的工資哪裏來?教育經費哪裏來?”馮小波說著說著口氣裏便有了一種書記的味道,身子也灑
向後靠在椅背上。
李開顯在聽這番話的時候有些走神,想到了兒子小明,不知道他此刻在幹什麼,還是把自己關在寢室裏仰躺在上發呆嗎? 小明好久沒回家了,他知道他心裏有怨氣,當年他有很多選擇,財經外貿,建築交通,
際金融,但他卻叫他填報師範。小明從小就溫順聽話,有次牽著他上街,突然就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直到回家才發現胳膊肘被拉
了位,可一路上他卻一聲未吭。上個月實驗中學熊青山打來電話,說報社來函商調小明,問放還是不放,學校正差高中教師,他怎能同意放。李開顯望著馮小波躊躇滿志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馮小波從學校出去,像三級跳似的,聽說要當區委辦公室副主任了。
馮小波見李開顯緘默不語,只是悶悶地抽煙,于是起身告辭:“區裏知道你們的難,你們也該
諒區裏的困難,不打攪你了,還得去商委,看看那些羽絨
踏花被質量如何,這是獻愛心,怕的是摻進僞劣産品”。說完丟下了一串難以言表的辛勞之歎。
李開顯心境莫名地煩躁起來,馮小波已是第三次登門催款了。可是,錢從哪裏來? 再往下壓,報社電視臺盯著不說,老師家長也要罵。難道只有動用“小金庫”了? “小金庫”是前進路中學方雲海的代稱,幾年前,方雲海就名聲在外了,學校辦得像開著銀行似的,教委要個什麼贊助款都是往他那裏取。李開顯問過分管中教的副主任廖伯新,方雲海的錢會是白拿?廖伯新說,以前的條件是不幹涉他的內政,現在數額大了多少有點要求,比如要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什麼的,這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李開顯看了看表,快十二點了。什麼也沒幹成,歎口氣,摔門回家。
早晨一出門,身後就有人喊了聲李主任。李開顯掉過頭,守候在宿舍門邊的是兒子小學的班主行湯老師。她女兒在前進路中學讀初三,一談起女兒湯老師就淚流滿面,她女兒進校各門功課都在80分以上,現在每天押到深夜,也只能擦杆而過,湯老師說著說著就泣不成聲,她不知道中學是怎麼在教。李開顯忽地生出一憐憫之情,掏出記事本,鄭重地記下她女兒的名字。湯老師抹了抹淚珠,連聲道謝,滿懷高興地去了。李開顯心裏想,今年中考形勢之嚴峻,照她說的這種狀況,怕是進普高也難。到時幫不上忙,怎麼向她交待?
來到辦公室,秘書就過來告訴他,區長叫馬上去一趟。教委不在區府大院內,隔著好幾站路。車開出教委大院沒多遠,就塞著不動了。前面有一群拆遷戶在馬路上靜坐,李開顯探出頭,看見有幾個退休老師也坐在其中,心裏一下變得沈重起來。那一大片拆遷區八年了仍是一片廢墟,挖下的地基變成一個池塘,可以釣到半斤重的魚。被紅線圈劃進去的和平小學至今還在顛沛流離,向這個學校借幾間教室,往那個學校幾個班,返回遙遙無期。李開顯看了看表,只得下車步行。趕到區府大院,背心已
了一片,反手塞毛巾的當兒,區文聯主席張志華從傳達室躥出來,遞過一本《巴州風采》說:“書全部印出來了,幾時拖到教委?”
李開顯連連打了幾個噴嚏,心一下懸了起來。編寫《巴州風采》是年初的事,當時李開顯就對教委負責發行感到難度很大,家教委三令五申不得強迫學生購買除課本之外的任何輔導讀物,再則,報社電視臺對學校收費問題一直盯著不放,動辄就追蹤曝光。開了幾次編委會,最後宣傳部長馬德民大光其火,說,什麼叫亂收費?指導學生閱讀愛
主義教育讀物是亂收費嗎?目前湧入學校的究竟是些什麼書籍?那些歌星影星武俠凶殺
情迷信爲什麼就暢通無阻? 馬德民一氣甩出了好幾個大問號。李開顯無言以對,只得點頭承諾下來,心裏想,從組織編寫到聯系出版印刷少說也要大半年,沒想到張志華兩個月就把書印出來了。李開顯手裏翻著書,心裏後悔不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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