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綠水長流上一小節]。我穿著喜愛的裳。我完成了工作。我健健康康。真舒服!我無話可說。我珍視這分分秒秒。我明白這是人生難得的享受。
我享受這散步。什麼都不願意想。
他是個令人舒服的人。在整個散步過程中,他也沒有無話找話。
我們只有兩小段簡單的對話。
一次是他說:廬山真不錯,對嗎?
我答:對。
再一次是我說:我小時候燒過知了。我們把知了烤熟了剝它肚子裏的肉吃。
他說:我們更多地是吃螞蚱。
暮降臨後,我們不約而同往回走。到了賓館,走進大廳我們老熟人一樣打了個招呼,然後我向西他向東進入客房的長廊。
蘭惠心這名字考究。自然出于蘭心惠質這典了。如果一個俊秀的女孩有這麼個好名字,是很惹男人注意的。羅洛陽後來一再說正是惠心的名字先聲奪人地吸引了他,再一看,女孩又漂亮,哪個男人能不生出意思來?
我在這所醫院實習的時候,就知道了蘭惠心和羅洛陽的風流韻事。羅洛陽是一個研究無線電的高級工程師。據說出身高級幹部家庭。風度翩翩,才華橫溢。雖已結婚生子,但依然風流成,到
拈花惹草。蘭惠心是個護士,正當妙齡,迷戀羅洛陽迷戀得一塌糊塗。
我在食堂吃飯時見過幾次蘭惠心。她十分地高挑和白嫩。頭發總是用花手娟高高紮著,服裝卻不停地變化。眼睛一般低垂,當她擡眼看人時,眸子裏竟波光瑩瑩。
我在食堂偷窺蘭惠心的時候,哪曾想到自己會卷進他們的糾葛之中呢?
後來,我醫學院畢業分配到我曾實習的醫院。我拿著行政科給我的單身宿舍的鑰匙打開房門,蘭惠心身穿曳地睡袍笑盈盈望著我。
她將一粒鮮紅的草毒含進嘴裏,說:歡迎。
我與蘭惠心做了好朋友。提到羅洛陽,蘭惠心熱烈地抱著自己的心說:我愛他!
我說,聽說他有老婆孩子。
蘭惠心說:是的。可我還是愛她。他會離婚的。
可我還聽說他和別的女孩子有關系。
不錯。她們都喜歡他。他不忍心傷害那些女孩子。你不知道他多大吧?他快四十歲了。他就像大哥哥或者父那樣善良。但他真正愛的只是我。
我目瞪口呆。在我們那個時代,我們唱的是《戰地新歌》,穿的是潔白的軍裝。我在畢業後的那個星期收到了我父母的來信,他們在信中說:你畢業了,首先考慮的還是接好革命班的問題,其次,你也可以開始考慮個人問題了。
在我的生活圈子中,我們用幹幹淨淨的四個字:個人問題,來替代婚姻家庭。我們連婚姻家庭都羞于出口,蘭惠心卻公然與羅洛陽鬧戀愛。
我非常想見見這個羅洛陽。非常想。
蘭惠心有個弱點:不懂得房間的整潔。不過許多漂亮姑娘都這樣,她們仿佛天生就是小命,只享受,不勞動。
我住進宿舍之後,立即動手大掃除大整理。挂了窗簾和門簾,還買了一盆竹節海棠放在窗臺上。
有一天我下夜班在宿舍休息,睡足了就坐在窗前看小說。有人敲門。我說:請進。
一個穿著飛行員式夾克的男人推門進來。我注意到他程亮的皮鞋和毛呢西褲。他這套行頭在當時極爲少見。大家都穿中山裝或者工作服。他准是羅洛陽。
我們對視了一刻。他微笑著說:我走錯房間了?
我說:沒有。
他繼續含著微笑:我想也沒有。可是——他潇灑地攤開手,指著房間說:怎麼忽地舊貌換新顔了?
我說:羅工。你等著,我去叫惠心。
羅洛陽說:哈,知道得真多。
我叫了蘭惠心回來,羅洛陽正在翻我的小說。他說:你小小年紀,看這麼大部頭的翻譯小說?
蘭惠心已經撲上去了。當著我的面,羅洛陽在蘭惠心前額輕輕吻了一下。我趕快掉開眼睛。換鞋准備出去。
蘭惠心說:人家看小說算什麼?人家還寫作呢。
我喝道:惠心!
羅洛陽說:哦!寫什麼?
我裝作沒聽見,熱淚盈滿眼眶。
蘭惠心毫無知覺,歡快地說:她寫情詩。都發表過了。
我沖出了房間,飛快下樓。我在圖書室呆到晚上十點。回宿舍後我狠狠凶了蘭惠心一頓。
蘭惠心委屈地說:我說錯了什麼?
她沒有說錯什麼,是我不願意讓羅洛陽知道我寫情詩。爲什麼?我也不知道。
羅洛陽是我們宿舍的常客,他有時候一個人來,也有時候和一兩個朋友一塊兒來。他們在我們宿舍高談闊論,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無所不談。常常引得單身宿舍所有姑娘聚集我們房間。羅洛陽口才驚人,一個人滔滔不絕可以說上一個晚上。星期六大家喝啤酒唱歌,羅洛陽有個圓潤的歌喉,他唱《三套車》、《紅莓花兒開》等蘇聯歌曲。唱得在場的女孩子們無不目光閃亮地望著他。
幾個月後的一天晚上,蘭惠心服葯自殺。這個癡情的姑娘吃了一把安眠葯又喝了三瓶非拉根糖漿。我把蘭惠心送到急診室搶救。大家七手八腳給她灌腸。當時我正好在急診室上班。我主持搶救。我差點把蘭惠心揉碎了。我跪在地上給她做人工呼吸,我口對口爲她吸出窒塞喉嚨的痰。最後我們救活了蘭惠心。
羅洛陽聞訊趕來。我精疲力竭躺在上休息。我掙紮著爬起來,羅洛陽攙扶了我一把。我推開他的手,再也忍不住朝他發起火來了。
我說:羅洛陽,你多麼無恥!你答應和惠心結婚的,可你遲遲不離婚。你要害死惠心的。
羅洛陽說:對不起。
我說:廢話!
羅洛陽說:對不起!我除了道歉我還能做什麼?
我說:你知道你該做什麼。
羅洛陽說:我他不知道!我是要和白素離婚的,但我從來沒打算過和惠心結婚。
我說:流氓。
羅洛陽說:罵吧罵吧,你還是個孩子,你還是個做文學夢的所謂的詩人,所以你哪裏懂事。
提到文學我就臊得慌。我流下淚來。叫道:你懂事?你懂!你差點害死人。你懂什麼?
羅洛陽說:對不起,我剛才說到詩人不是譏諷,是說你單純,你可明白,惠心如果和我結婚也將是死路一條。
我語塞。
如果說這時羅洛陽的話我聽不懂,幾天之後他妻子白素的話我聽懂了。
蘭惠心的自殺使白素登場了。白素的美麗令我更加憎恨羅洛陽。有這麼美麗的妻子卻還成天與女孩厮混,太不應該了。
白素對我說:請你轉告蘭惠心,別尋死覓活。我是准備和羅洛陽離婚的。
我說:對不起。我只爲我的朋友著急,也許說了些錯話。
白素沈靜地搖頭。這位少婦出語驚人:我離婚與蘭惠心無關。今天的蘭惠心也就是從前的我。我也曾爲羅洛陽尋死來著。他是好情人,但不是個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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