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白雲蒼狗謠上一小節]搞任人唯賢呢?
例子太多了,數不勝數。無數次向上面反映,無數次石沈大海。汪所長真是忍無可忍了,只好下決心讓所裏的暗面曝光。當然,他沒料到會造成流血事件。他爲流血而抱歉。但汪所長一定要解決所裏的根本問題。
星期四流血事件在人們的口語裏被簡括成一個代號:“12·12事件”。
“12·12事件”發生的第二天,汪所長就向裏交上了書面檢討。主要檢討自己身爲副書記對本所思想政治工作懈怠,將主要精力放在了業務工作上。由于汪所長事發當天不在場,他無法比較具
地進行檢討,只能從思想深
挖一挖。連日來,群衆輿論是明確指責李書記的,星期四吃烤饅頭成了流病所特有的一大醜聞,群衆都樂于談它。衛生
倒是找所裏好幾個人談了話,然後就沒有了動靜。汪所長決定找周
長再談談。
汪所長一般是不主動去碰周長的。首先周
長是個知識分子出身,汪所長是個工人出身,汪所長感覺和周
長談話談不太攏。其次衛生系統衆所周知李書記的靠山就是周。李書記文化大革命時是衛生
的支左軍代表,與周是患難之交。況且衛生系統民間故事中有一段佳話:周妻曾與一軍代表私奔山東,由李書記星夜追回。這話誰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周妻如今還是一位頗有風韻的美婦人,這是衆人有目共睹的,想必當年故事是無風不起
了。
關鍵時刻無論心中多別扭你還是得找關鍵人物,汪所長在掀起長辦公室紫紅
人造革門簾時這麼下著決心。
汪所長說:“周長。”
周長從文件上擡起頭看了汪所長一眼複又看文件,公事公辦地啓動嘴巴說:“來了。”
“來了周長。”
“有事就說吧。”
因爲周長不吸煙,一切都顯得突兒,汪所長將兩只巴掌摩擦得沙沙響,呃呃了兩聲說不成句。
周長說:“要抽煙就抽嘛。”
汪所長就點了煙。汪所長是精心准備過的,話一旦開了頭,也就如春天小溪般流暢了。這種彙報是有套數的:首先從宏觀上狠勁檢討自己,再從微觀上敘述自己對事故采取的正確措施,並夾敘夾議自己因爲無權很難辦事,最後指責一把手的失職,請求上級將一把手連同自己一塊兒撤掉。
汪所長彙報時,周長一直遠望窗外,窗外有一池塘,塘面上幾枝橫倒的樹幹。一般汪所長談及李書記五年來冬季裏哮喘住院就會情不自禁瑣碎起來,舉許多例子證明李書記的失職,同時再三再四申明自己並不是爲私利、爲爭權。五十多歲的老科級幹部,還能升級不成?是爲
。爲
家利益。爲科研出成果。如此下來,非兩個小時不可。這一次汪所長卻一反常態,一點不瑣碎,請求將李書記和自己撤掉之後就閉緊了嘴巴。
周長非常意外地從窗外收回目光,問:“你完了?”
汪所長說:“完了周長。”
周長踱回桌前,喝了一口茶。說:“我想問個題外話:你愛好文學嗎?”
“不愛,周長。”
“看過幾本小說?”
“一本沒看過周長。”
“我愛好文學,看過了許多中外文學名著。小時候曾狂熱地做過作家夢。”周長笑了,“後來,作家沒做成,修養倒有了一點,
懷也有了一點,看問題也透徹了一點。”
“記住了周長,三個一點。”
周長哈哈大笑,又喝茶,姿態好像李白飲酒。汪所長已經被周
長的儒雅風度壓抑得坐立不安。結結巴巴說:“只希望,只希望
裏盡快考慮群衆的意見。”
”好了。”周長說:“我們會考慮的。我們會調查研究以求作出比較准確的意見。老汪啊,我說到文學,是勸你
襟開闊寬厚一些。要允許老同志生病嘛。不要弄得革命了一輩子的同志寒心。我們都是過了五十望六十的人了,我是不敢保證不生病的。你敢保證你不生病?”
“當然不敢周長。”
“那就行了。”周長看看表,說:“對不起,我還要出去辦點事。”
小車應聲而來,周長挾著公文包鑽進了車裏,一溜煙不見了。
辦季主任過來將汪所長請到一間小會議室,坐在金絲絨沙發上,沏了一杯茶。
季主任晃著扁扁的茶葉盒說:“汪所長,您看清楚了,私人的茶葉。真正的上品毛尖,泡一會,根根都立起來,上芭蕾似的。我們市這個茶場那真是個一點沒汙染的好茶場,如今是養在深閨,像這種毛尖今年才做了十來斤送中南海了,我要了半斤。平時哪舍得喝,看給您一泡就半兩,我的心尖都在疼哇。”
沮喪的汪所長破顔笑了,說:“小季,真有你的。”
季主任八年前還在一個玻璃器皿廠工會以工代幹,是汪所長發現了他並調他到了衛生。現在季主任已經和汪所長平級了。季主任這小夥子是個懂事的人,不論何時,見了汪所長總要設法表示一下吃
不忘挖井人的意思。
汪所長留在衛生是想見見黎副
長。黎副
長是提拔過他的老領導。他們一個系統工作二十年了。
季主任很快找來了黎副長。又出了一次血。泡去了半兩真正的毛尖。
汪所長一見黎副長就說:“黎
長你是不是也要開會辦事去?你去!我在這兒坐等。”
黎副長腆個羅漢肚呵呵笑。“老汪,你有話盡管說,我洗耳恭聽。現在到
是文山會海,我去幹什麼?辦點實事爲好。你談吧,敞開談。‘12·12事件,影響可不小哇!”
季主任說:“就是就是。汪所長您敞開談。我先在辦公室忙一會去,有事就叫我。”
“小季你別走。”黎副長說:“你聽聽也有好
。”
汪所長很高興,捧著茶咕噜咕噜喝了一氣,抹抹嘴,就談了。汪所長畢竟是幾十年行政工作的過來人了,哪怕是對自己朋友般的上下級,談話也還是十分掌握分寸的。他談所裏形勢是從際
內談起的,談成績是從別人談起的,談自己是從缺點談起的。
這一談就忘了形,午飯時間談過了,食堂早關了窗口。汪所長提議去餐館吃頓便飯。
黎副長和季主任不約而同直擺手。說:“算了算了,吃什麼餐館,都是
員。”
“便飯!”汪所長生氣了。“又不吃公款,又不大吃大喝,員就不吃便飯了?教條主義真是害死人!難怪現在群衆對
風極有看法,怎麼會沒有呢?過去
的幹部多豪爽多聯系實際。想當年,黎
長,你和我們一塊兒幹活一塊兒吃飯,加餐時還搶我碗裏的大肥肉吃。現在工作談完了,說去吃點便飯,就教條主義上身了,就官架子上身了。照我說人家群衆就是批評得對。該幹就幹,該吃就吃嘛。”
“嗬,老汪成理論家了。”黎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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