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白雲蒼狗謠上一小節]
季主任說:“汪所長言之有理,很深刻啊。走吧,黎長。”
三人來到附近一家叫“菜無味”的私人小餐館。老板是個極伶俐的年輕人,躬身含笑請他們進雅座。說:“一看你們派頭至少是級幹部,雅座幹淨清靜。”
三人相視而笑,進了雅座。
汪所長自作主張點了菜,說:“四菜一湯,吃廉政飯。”他點了一煮肉片,一胡蘿蔔炖羊肉,一豆瓣鲫魚,一沙鍋裙邊,湯是豆腐香菇湯。服務員也是個百伶百俐的小
,一張笑眯眯甜臉,說怎麼能不要個蔬菜呢?這套菜裏缺乏維生素嘛。三個人就讓小
推薦蔬菜,小
說口蘑菜心吧,就口蘑菜心了。
酒是董酒。
黎副長說:“貴了吧?”
汪所長說:“這您就別管了。我這人一生沒別的毛病,就是好喝點酒。”
季主任說:“有個有個
!汪所長就是有個
啦!”
于是,就吃喝了起來。黎、汪、季都是轉戰企事業單位多年的人,三人中數季年輕,三十八歲,也是二十三年工齡了。都吃過數不清的工作餐,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你去買臺高倍顯微鏡,廠家都要留你吃頓飯,所以既然吃開了,也就吃得酣暢、地道,又點了一個蔥烤兔肉,一個蒜醬拌鱿魚作爲下酒涼菜。觥籌交錯間,說著一些現今風行酒桌上的勸酒詞,如“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酒逢知己于杯少”等等,漸漸氣氛就不同于會議室的嚴肅了。汪所長淚眼朦胧吐了酒後真言,“黎長,我的老領導,季主任,我的小老弟。我十五歲就參加了碼改(碼頭改革),十九歲就入了
。我是個老革命哪!我又沒犯錯誤,沒作風問題,可一個科級就科了一輩子,連我介紹入
的鄭尚友現在都當部長級幹部了!不信?到北京問去。我的老領導,小老弟,我不是對
有怨氣,沒有。我是革命一塊磚,是人民的勤務員。就是因爲我文化低點,人正直了一點,就升不了官,我爲此驕傲。”
汪所長的醉態和所有沒文化的五十多歲老頭的醉態一樣很不雅觀。“但是。我的老首長小老弟,我敢說他周長也無奈于我。我對他錯,正不壓邪。這個所是我一瓦一磚銜起來的,是我奉獻給
的最後事業,憑什麼弄個李海山來當家?他李海山長期病休,不好好爲
工作,我就是要趕走他。趕走!滾蛋!”
黎副長聽到這裏對季主任說:“他醉了。他幾十年就這個缺點難改,一醉了就亂說。其實有幾次是准備提他的。送他回家吧。”
季主任說:“我倒覺得他這種耿直格難能可貴。”
季主任在馬路上打了輛“的士”。送汪所長回了家。
不幾日季主任和周長談工作時,季主任向周
長彙報了“菜無味”的事。如實彙報,只省略了汪所長對周
長的不敬之詞。因爲季主任很擔心有人說他參加吃喝,他不願被人暗算,周
長說:“只要私人掏腰包,吃熊掌燕窩都可以。”
“當然是私人掏錢。”季主任說。
李書記虎背熊腰,肩上架著一顆碩大的頭,好穿一身舊軍裝,如果不是呼哧呼哧哮喘,完全是個彪形大漢形象。
自轉業到地方工作,李書記就在內科病房使用了一個單間。他每年像候鳥一樣飛到這兒過冬。剛滿五十歲的李書記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年輕人。他喜歡流行音樂,適應種種新流,腦瓜子裏充滿現代思想。
當初李書記來住院,他的好朋友耿院長問他:“我給你一個單間,敢不敢住?”
“爲啥不敢?”李書記說:“不就是級別不夠嗎?級別還不是人爲的。”
李書記住了單間,並且像包房一樣一包五年。有人有意見了,可又有更多的人佩服他。說:“人家有鐵哥們,會交朋友,該人家享受。”
耿院長就是願意給李書記單間,文革支左時是李書記替他追回了同人私奔的老婆並多年來一直守口如瓶,以致人們都誤以爲是周長,老李這人才是條好漢。
“12·12事件”發生的第二天上午,李書記就趕回了所裏。找當事人一一談話,召開了各種緊急會議。用電話向局領導作了口頭檢討並彙報了情況。然後又召開了職工大會,宣布了對劉幹事的表揚和對楊胖子的行政記大過
分。整整四天他停止了治療,高速運轉在所裏,後來幾乎都喘得要憋死才回到了病房。
李書記雖然在住院,何曾一日放松過所裏工作?他有副的級別,爲何心甘情願在科級崗位上呆著?他就是要幹一番事業啊!轉業之前,周
長說:“到我的流病所來吧。”李書記直言不諱地說:“有權嗎?給我權我就來。”
李書記甯願不要虛的級位置,要權。沒權他能幹什麼?他這輩子沒學一門手藝,就是個職業
務工作者,他非常希望自己成爲一個出
的哪怕是個小小的政治家。非常希望流病所搞成個有突出貢獻的科研所而不是老惦記著挂紅綢宮燈的工會組織。
時間又過去幾天,汪所長的行蹤一點一點彙集到了病房,李書記終于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汪所長蓄意製造了“12·12事件”,旨在轟他下臺。
真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李書記似乎感到心髒都不舒服起來。
李書記正憨頭憨腦坐在病上生悶氣。鄭爾順來了。
鄭爾順是所裏消毒殺蟲科的頭頭,和劉幹事一塊兒從衛生學校畢業的,人他的一走運門板都擋不住,劉幹事在學校就夠紅的了,分到流病所又發現對酚紅試劑過敏,一下子跳上仕途,到了所辦,提了副科。鄭爾順本來就最不喜歡蚊蟲之類,偏偏分他搞消殺。俗話說得不錯:人比人,氣死人。
好在鄭爾順天生了個八面玲珑的格,討得許多人的喜歡,活得也還勁頭十足,不信運氣不進他的家門。
“嗨,李書記。”鄭爾順毫無與領導的距離感,摸了個桔子吃起來。
“李書記,我今天有個新奉獻,給你介紹一個根治哮喘的方子。”
李書記說:“什麼根治?我不相信。”
“氣功。”
“得了得了,至少有三百人勸我練氣功了。”
“不是勸你練。我才不勸你練。我從來不勸任何人。我是說請氣功師給你發功治療。”
鄭爾順拿出一張普通白紙條,讓李書記在紙條上寫下姓名別年齡籍貫婚否。李書記不願意寫。
“寫吧,這是規矩,非本人寫不可,否則我就替你寫了。”鄭爾順扔了桔子皮,十分鄭重地說:“這位氣功大師現在大西北,他收到你的信之後就從大西北遙遙發功,測出你全身的病症來。如果他回信病症說得不對,你不信他就是了。如果他一一說准,你還不趕緊五投地,求他爲你治病嗎?”
這一番玄而乎之的話使李書記笑了。說:“現在真是無奇不有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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