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有土地,就會有足迹上一小節]長的,是中等長短的;……還有,替我買一對勾勾,褲子上的。——”
“荒唐!行了,小多!”秋偉宜蹙起了眉頭。
都三月中旬了。嬸嬸湖邊垂柳枝條上正舒展著鵝黃的嫩葉兒。可是,寒流來了。真利索,收音機裏話音一落,田野裏的風就嗚嗚吼了起來,氣溫表上的
銀柱刷地掉下好幾格。
秋偉宜又到禾場上張望了半天,猜不透爲什麼田裏的夥伴們還不回來,他們的服都穿得不多,莫非這朱隊長真是石頭做的?
老套套,輪流燒飯,秋偉宜是第一個。事情總是開頭難。竈臺、廚櫃、缸,把她都轉昏了。現在總算把廚房收拾得樣樣俱全,井井有條。當夥伴們吃上可口的飯菜時,個個都說愛她;惹得朱隊長也抽了抽嘴角——模樣挺像笑。秋偉宜只覺得累,倒沒覺得難。她是吃食堂長大的,從沒
手做過飯菜,但是四年前,一群姑娘站在鄉下的大鍋大竈前畏首畏腳時,她過去
起了鍋鏟、菜刀,點燃了竈膛;一會兒,飯香菜美。她覺得這都是自然會做的事呀,她只有一樁難事:寫詩。
秋偉宜的小木箱裏鎖著一大疊稿紙,上面畫滿了長短句,刪節號和驚歎號,可是全不能確切地表現她所要表現的情感:宗旨即做一個高尚純粹的人,——做家務比起做詩來算得了什麼!
天上沒有雲朵,是一整塊毫無光澤的灰布,灰布低得好像就晾在樹梢上。風還在刮。夥伴們還沒有回來。秋偉宜估計要下雨,說不定雨後還會有冰凍。她想得多挑點蓄著。
朱仲賢果然像石頭一塊,在氣候驟然變冷的情況下紋絲不動。他給每個人下達了做五百個營養缽的任務。簡直把瘦得柳條兒似的容小多也當壯勞力使了。
冷風穿透一層層服,收幹了皮膚上的熱汗,接著就侵入肌膚,刺向骨子。歐光星的忍耐到了頂點,他揀了根草繩,把破大
攔腰系緊,又豎起只有幾根毛的毛領,縮得只剩下鼻尖翹在外面。呂炜把他的手從袖筒裏拉出來,等朱仲賢一走開,他又筒起手,用胳膊時和腳歪歪扭扭地搬動營養缽的鐵模子,做出來的不到一分鍾便成了一盤散沙。
一顆珠滴落在朱仲賢前面的細土上,他這才慢騰騰擡頭望天,順勢也望了望他的隊委們。趙羅娜的手腳都不靈便了,臉蛋發紫;嘴
不知是在哆嗦還是在抱怨;哪裏是在下雨,是容小多走過這裏灑下的;她凍成一團,跪在地上和土,一面叭嗒叭嗒地掉淚;呂炜在幫她趕任務。朱仲賢知道考驗應該到此爲止了。說實話,他們沒有抗議——比他估計的要好,雖然照理說,在農村幹了三、四甚至六年的人不應該這麼窩囊。朱仲賢宣布收工,並說不留下工具,下午休息;田野裏立刻響起了輕輕的歡呼聲。
大家都在跑。呂炜趕上趙羅娜,把自己的上塞了過去。趙羅娜站住了,
憨而又傲慢,說:
“誰要你的嘛!”
“羅娜,別任,我有什麼不對麼?”
“哦,這麼說是我不對羅?”趙羅娜冷得牙齒磕磕作響,憤憤地說:“我說,我們也該結束了!”趙羅娜旋風一樣跑了。傷腦筋啊,這戀愛,都說出了這樣的話!呂炜閉上了眼睛。
趙羅娜追上了躲在歐光星身旁的容小多,可歐光星塊頭也不大,和趙羅娜一樣高:一米六十六公分。容小多有一米七十呢,所以她的頭發在空中無遮無擋地飛舞。趙羅娜發現呂炜的上還抱在自己懷裏,順手就披到容小多頭上了。容小多立刻在下巴那兒拽緊了
服。
“好……多了。誰的?”
“……少廢話……頭凍壞……了。”
三個人一起沖進廚房,差點兒撞垮了門。什麼都不顧了,都往竈肚子上貼。等緩過一口氣來了,容小多沮喪地說:“呀,有點兒熱的喝嗎?人呢,燒飯的師傅呢?”
“幹嘛去了?婦女隊長——”趙羅娜叫起來。
歐光星揭開鍋蓋,熱氣一撲,“姜湯!……小丫頭們,別發神經,秋偉宜熬了姜湯。來,喝喲。”
這時的秋偉宜正蜷縮在棉被裏發抖。她挑第三擔時,風把她從跳板上刮倒了。幸虧嬸嬸湖岸邊都是淺灘,要不,秋偉宜可能就難得回來了。
天紛揚了一陣小雨,竟然下起雪來。
晚飯後,呂炜抄起扁擔去挑,他一看,
缸都是滿的。
“你挑的?”呂炜問坐在竈臺上吃鍋巴的歐光星。歐光星說:“我?這對寶貝
桶比我還重呢。”
“是我。”秋偉宜推開歐光星,掃著竈臺。
“你瘋了!”呂炜吃驚地打量秋偉宜。
秋偉宜是三個姑娘中最矮的,雖不像容小多那麼瘦,可也遠不如趙羅娜豐滿結實;除了臉是圓形,其它全是扁的,像條比目魚。
“以後再也不許你動桶了,這是我的事。”呂炜說,“你照顧好趙……她們就行了。”
秋偉宜擡起大眼睛上帽檐一樣的黑睫毛,若有所思地望著呂炜點了點頭。歐光星走過來,慢吞吞地說:“如果……呂炜不在,叫我一聲就行了。我這個人發現不了問題,反應遲鈍,我小時候得過腦膜炎,……不,大腦炎。”
呂炜居高臨下把歐光星的帽子撸到了鼻梁上。
晚飯一過,天就昏黑了。小雪花在柴湖林子飄灑。知青隊每間房子的每扇窗戶下都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總像有人要推門而入,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秋偉宜懷著這種預感,披著軍大坐在竈前。
燒熱了,只等夥伴們舀去洗。
秋偉宜用火鉗在竈膛裏扒拉,把通紅的棉梗堆在當中,用兩邊的灰往上蓋:這樣,明天的竈膛扒開還是熱的,好燒多了。一只毛漆黑的小貓偎在秋偉宜
彎邊,恬靜地打著盹。它叫“非洲人”,是秋偉宜起的名字;她反感什麼“麗麗”、“花花”之類花裏胡哨的名字,而趙羅娜卻喜歡,硬說生活需要
漫的情調。她們爲此爭持不下,最後各執己見。當然,還是“非洲人”贏了。因爲大家都願意叫這個名副其實的名字。
門吱地一響,趙羅娜側身擠了進來,提著一只塑料小桶;容小多前抱只臉盆,影子一樣跟在後面。本來是一個人住一間房的,容小多卻搬到趙羅娜房裏去了。
“來,‘非洲人’,咱們和好吧。”趙羅娜呢地喚著“非洲人”。她認輸倒快。她所說的“和好”的意思是指朱隊長帶來一只黑貓而偏偏不是白貓時,她踢過它一腳。那是氣朱隊長故意和她別扭。趙羅娜一想起當初的那一聲“大伯”,後悔得
尖直冒涼
。至于對“非洲人”本身,趙羅娜倒沒什麼惡意。
容小多說:“你看,它理都懶理我們。”
“我這裏有糖,逗逗它。酥心糖呢,我們先吃了再說,給——”趙羅娜送了一顆到容小多的嘴巴,又對秋偉宜說:“給你——”
“別扔,”秋偉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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