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清水洗塵上一小節]熱死了”。火焰把大竈烤得臉頰發燙,他就跑到竈房的窗前,將臉頰貼在蒙有白霜的玻璃上。天竈先是覺得一寒冷像針一樣深深地刺痛了他,接著就覺得半面臉發麻,當他挪開臉頰時,一塊半月形的玻璃本
就赫然顯露出來。天竈擦了擦
漉漉的臉頰,透過那塊霜雪消盡的玻璃朝外面望去。院子裏黑xuxu的,什麼都無法看清,只有天上的星星才現出微弱的光芒。天竈歎了一口氣,很失落地收回目光,轉身去看竈坑裏的火。他剛蹲下身,竈房的門突然開了,一
寒氣背後站著一個穿綠
軟緞棉襖的女人,她黑著眼圈大聲地問天竈:
“放哪?”
天竈見是蛇寡婦,就有些愛理不睬地“哼”了一聲。
“你爸呢?”蛇寡婦把雙手從襖袖中抽出來,順手把一縷鼻涕撂下來抹在自己的鞋幫上,這讓天竈很作嘔。
天竈的爸爸已經聞聲過來了。
蛇寡婦說:“大哥,幫我個忙吧。你看我把洗澡都燒好了,可是澡盆壞了,倒上
嘩嘩直漏。”
“澡盆怎麼漏了?”父問。
“還不是秋天時收飯豆,把豆子曬幹了放在大澡盆裏去皮,那皮又幹又脆,把手都扒出血痕了,我就用一根松木棒去捶豆子,沒成想把盆給捶漏了,當時也不知道。”
天竈的也過來了,她見了蛇寡婦很意外地“哦”了一聲,然後淡淡打聲招呼:“來了啊?”
蛇寡婦也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從袖口抽出一根桃紅的緞子頭繩:“給天雲的!”
天竈見父母都不接那頭繩,自己也不好去接。蛇寡婦就把頭繩放在缸蓋上,使那口
缸看上去就像是陪嫁,喜氣洋洋的。
“天雲呢?”蛇寡婦問。
“正洗著呢。”母說。
“你家有沒有錫?”父問。
未等蛇寡婦作答,天竈的母警覺地問:“要錫幹什麼?”
“我家的澡盆漏了,求天竈他爸給補補。”蛇寡婦先回答女主人的話,然後才對男主人說:“沒錫。”
“那就沒法補了。”父順
推舟地說。
“隨便用臉盆洗洗吧。”天竈的母說。
蛇寡婦睜大了眼睛,一抖肩膀說:“那可不行,一年才過一回年,不能將就。”她的話與天雲的如出一轍。
“沒錫我也沒辦法。”天雲的父皺了皺眉頭,然後說:“要不用油氈紙試試吧。你回家撕一塊油氈紙,把它用火點著,將滴下來的油弄在漏
的地方,抹均勻了,涼透後也許就能把漏的地方彌住。”
“還是你幫我弄吧。”蛇寡婦在男人面前永遠是一副天真表情,“我聽都聽不明白
天竈的父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人,其實他也用不著看,因爲不管她臉上是贊同還是反對,她的心裏肯定是一萬個不樂意。但當大家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需要她做出決斷時,她還是故作大度地說:“那你就去吧。”
蛇寡婦說了聲“謝了”,然後就抄起袖子,走在頭裏。天竈的父只能緊隨其後,他關上家門前回頭看了一眼老婆,得到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白眼和她隨之吐出的一口痰,那道白眼和痰組成了一個醒目的驚歎號,使天竈的父
在邁出門檻後戰戰兢兢的,他在寒風中行走的時候一再提醒自己要快去快回,絕不能喝蛇寡婦的茶,也不能抽她的煙,他要在
間指畔純潔地葆有他離開家門時的氣息。
“天雲真夠討厭的。”蛇寡婦一走,母就開始心煩意亂了,她拿著面盆去發面,卻忘了放酵母,“都是她把蛇寡婦招來的。”
“誰叫你讓爸爸去的。”天竈故意刺激母,“沒准她會炒倆菜和爸爸喝一盅!”
“他敢!”母厲聲說,“那樣他回來我就不幫他搓背了!”
“他自己也能搓,他都這麼大的人了,你還年年幫他搓背。”天竈“咦”了一聲,母的臉便刷地紅了,她搶白了天竈一句:“好好燒你的
吧,大人的事不要多嘴。”
天竈便不多嘴了,但竈坑裏的爐火是多嘴的,它們用金黃的小
頭貪饞地舔著烏黑的鍋底,把鍋裏的
吵得(口茲)(口茲)直叫。爐火的映照和
蒸氣的熏炙使天竈有種昏昏慾睡的感覺。他不由蹲在鍋竈前打起了盹。然而沒有多一會兒,天雲便用一只
手把他搡醒了。天竈睜眼一看,天雲已經洗完了澡,她臉蛋通紅,頭發
漉漉地披散著,穿上了新的線
線褲,一
香氣從她身上橫溢而出,她叫道:“我洗完了!”
天竈揉了一下眼睛,恹恹無力地說:“洗完了就完了呗,神氣什麼。”
“你就著我的洗吧。”天雲說。
“我才不呢。”天竈說,“你跟條大臭魚一樣,你用過的有邪味兒!”
天竈的母剛好把發好的面團放到熱炕上轉身出來,天雲就帶著哭腔對母
說,“
呀,你看天竈呀,他說我是條大臭魚!”
“他再敢說我就縫他的嘴!”母說著,示威
地做了個挑針的動作。
天竈知道父母在他與天雲鬥嘴時,永遠會偏袒天雲,他已習以爲常,所以並不氣惱,而是提著兩盞燈籠進“浴室”除灰,這時他聽見天雲在竈房驚喜地叫道:“缸蓋上的頭绫子是給我的吧?真漂亮呀!”
那對燈籠是硬塑的,由于用了好些年,塑料有些老化萎縮,使它們看上去並不圓圓滿滿。而且它的紅顔顯舊,中圈被光密集照射的地方已經泛白,看不出任何喜氣了。所以點燈籠時要在裏面安上兩個紅燈泡,否則它們可能泛出的是與除夕氣氛相俘的青白的光。天竈一邊刷燈籠一邊想著有關過年的繁文缛節,便不免有些氣惱,他不由大聲對自己說:“過年有個什麼意思!”回答他的是撲面而來的洋溢在屋裏的
濁的氣息,于是他惱上加惱,又大聲對自己說:“我要把年挪到六月份,人人都可以去河裏洗澡!”
天竈刷完了燈籠,然後把髒一桶桶地提到外面倒掉。冰湖那兒已經沒有肖大偉的影子了,不知他的“冰嘎”是否找到了。夜
已深,星星因黑暗的加劇而顯得氣息奄奄,微弱的光芒宛如一個人在彌留之際細若遊絲的氣息。天竈望了一眼天,便不想再看了。因爲他覺得這些星星被強大的黑暗給欺負得噤若寒蟬,一派淒涼,無邊的寒冷也催促他盡快走回戶內。
父還沒有回來,母
臉上的神
就有些焦慮。該輪到她洗澡了,天竈爲她沖洗幹淨了澡盆,然後將熱
傾倒進去。母
木讷地看著澡盆上的微微旋起的熱氣,好像在無奈地等待一條美人魚突然從中跳出來。
天竈提醒她:“,
都好了!”
母“哦”了一聲,歎了口氣說,“你爸爸怎麼還不回來?要不你去蛇寡婦家看看?”
天竈故作糊塗地說:“我不去,爸爸是個大人又丟不了,再說我還得燒呢,要去你去。”
“我才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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