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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只鴿子叫紅chún兒

第7小節
高行健作品

  [續有只鴿子叫紅chún兒上一小節]窗子。”

  正凡沒有讓我們到他家裏去坐,我們知道那天他母qin工廠裏休假,正在家。可他meimei出來了,招呼我們說:

  “mama叫你們進去呢!公ji和快快哥哥你們進去呀!”

  小mei那時候只有八、九歲,還在上小學。她拉著我們倆的手,拖我們進去。正凡向我使了個眼se,我便對她說:

  “同你mama說,我們改天再來吧。謝謝伯母了!”

  小meijiao地說:“幹嘛不進來?”

  正凡向我們揮揮手,意思是讓我們快走,我們倆便走了。轉身的時候,見小mei正纏住正凡,一個勁地嚷:“哥哥,明天我也要去爬山,我也要去!”

  正凡煩躁地推開她:“沒你的事!去,去!”

  小mei卻朝我們大聲地叫道:“公ji哥哥,快快哥哥,我也要去!明天帶我去,哥哥不帶我去。”

  我們都加快步伐走了。

敘述者的話

  生活就是這樣,有不幸,也有幸福;有痛苦,也有快樂;但生活中的痛苦與快樂,我覺得又都是美的。你不這樣認爲?不認爲痛苦也是美的嗎?只要這種痛苦是高尚的,是出于一種善良的心願,痛苦我以爲也美。就是在那種心情下,幸福的快快和公ji同時又感受著他們的好朋友正凡的不幸。

ji的話

  我愛山,也愛海,海是壯美的。可是我那時候還沒有真見過海,只是在影片裏,在繪畫中,看到海那樣開闊,氣勢澎湃,奔騰不息。我真正見到海還是在肖玲死後,我兩次找尋過海。這之前,海在我心中只是個熱情的、單純的夢幻,我並不認識它真正的面貌。而山的美,由于我經常有機會登山熟悉的緣故吧,我當時覺得它又比海更細致,更豐富,給人多種的情緒。有時候,你站在山頂上,看到起伏的群山,聽著由遠及近的松濤聲,那種感受我以爲可以和海比美。當你穿過幽深的樹林,在濃蔭下呼吸著腐爛的樹葉的氣味——腐爛的樹葉有一種香甜的氣味,在松林子裏,松脂又有一種清香——每當我呼吸到這種氣息的時候,就覺得心情特別甯靜。這種甯靜,如果繪畫的話,它是一種暖se調,和海喚起的那種甯靜是不一樣的,海有時也喚起人心靈的平靜,可是那種平靜,我總覺得是帶著藍顔se的,是一種冷的調子,有點單調的、孤寂的感覺。可在樹林子裏、蔭涼下,你躺在枯樹葉子上,仰望著頭頂上在風中搖曳飄動著的樹枝,望著從縫隙中透過的點點藍天,或是幾柱陽光,給你的那種甯靜,是很善良的。它喚起你對生活和對人們的愛,對友誼,對愛情的渴望……

  中午的時候,我們來到了林中的一個不大的湖邊,在山窪子中間。快快說:“在地質學上講,這應該是一個斷層湖。”確實,湖shui很深,幽藍幽藍的,深邃得有點可怕。但是在正午的陽光下,又藍得非常可愛。我們對這山裏的情況非常熟悉,這個湖我不知道山裏人有沒有個名稱,可我們把這個湖叫“藍寶石”。因爲當時,我們讀過一本小說,寫的是幾個探險家的故事,他們好像在西伯利亞發現了一個shui銀湖。所以,有一回,我們走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大家就說,也給它命個名吧。叫它“藍寶石”湖!如果能潛到shui底,准能發現許多藍寶石,因爲湖shui是那樣透明,那樣碧藍。這個名字是我取的,以後在我們同學中就叫開了,說去找“藍寶石”,就是指的這個湖。有時我們找得到,有時走岔了路,又找不到。它就像藍寶石那樣神秘,那樣珍貴。

  那天我們不費勁就找到了“藍寶石”。它突然出現在林子的盡頭,周圍安靜極了,沒有人迹,鳥雀的聲音也聽不到。快快說:“遊一會吧!”我說:“對,赤條條一下!沒有人上這來的。”我們便tuo光了,一個接一個蔔通蔔通都跳進shui裏。我和快快興致很高。只有正凡,他在shui裏遊了一會兒便爬上來,躺在石頭上曬太陽。大家都沒有講話,因爲我們都感覺到,這是在向我們的少年時代告別呢!迎接我們的生活,將會是另一個模樣。當然它也可能很美,卻不會有這種單純。在這種時候,是不需要言語的。調皮、搗蛋和孩子氣也顯得幼稚。我們或是默默地仰遊,或是在石頭上曬太陽,都不說話,只是盡情地享受陽光和清涼的湖shui,享受著那份甯靜。

  下午,我們在山裏已經走得很遠了,誰也沒有提出來回去。我們就信步向山裏一直走去。大約是下午四點多鍾的光景,太陽已經偏西了。我們走到一幢頹敗的石頭房子跟前。快快說:“這也許原來是個別墅。”從它毀壞的樣子看,我們推測,是戰爭中炮擊或是飛機轟炸時被摧毀的。它修建在半山腰上是很奇怪的,按常理,不會有人把一個別墅修在這樣的深山裏。總之,誰也琢磨不出這所房子的來曆。正凡突然發現了一個角度,斜陽照在山腰上幾棵姿態優美的松樹上,給松樹染上了一層金黃,再加上這棟頹敗了的房屋的殘迹,構成了一幅非常憂郁的畫面。他叫我們到他那個角度來看,那是很美的。正凡坐下來畫畫了。我沒有心思畫,只是坐在他身邊欣賞著,他沈浸在他自己的情緒中。我們一起坐了很久,一直等他把整幅畫的構圖勾好,又用shui彩著了些顔se。正凡的畫,畫得很好,他也有那種感受,可惜他得不到發揮他才能的機會。他如果有條件的話,去學美術,我相信他會成爲一個很好的畫家。

  太陽快要落山了,是往回走還是繼續登山?誰也沒有意思沿著老路回城裏去,大家一致決定:登山!“我們同太陽比賽吧,看誰落在後邊!”快快喊叫著向山上跑去。我也吆喝著,揮舞著手上的書包。我們奔跑、呼喚著,一個勁對直往山頂上爬。

  我們畢竟趕不上太陽,它很快的就消失在山梁的背後,林子裏yin暗了。我們在朦胧的暮se中繼續登山,穿過荊棘叢,扒著岩石,一直往上爬。

  天完全黑了,我們也已接近山頂。可擋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塊陡峭的岩壁,沒有辦法再上去了。正凡說:“你們站在我肩上,我把你們托上去。”他讓我跨在他肩上,快快又踏在我肩上。然後,我們慢慢地伸直了tui,搭成了一個人梯。快快扒到了岩石頂,他又把我拉上去,只剩下正凡在下邊,我們沒法夠得著他。我們把書包帶子解下來,仍然不夠長。正凡在岩壁底下估計足足折騰有半個多鍾點,突然在我們意想不到的方向伸出手來,向我們喊道:“拉住我,使勁拽吧!”他終于爬上來了,嗬!我們那個高興勁兒!可正凡黑暗中沮喪地說:“我的褲子刮破了。”我一摸,果真,齊膝蓋的地方劃了一個很大的口子。快快說:“怎麼辦呢?回去你母qin要說你的吧?”正凡說:“沒關系,我就可以掙錢了。”這是我們那天聽到正凡的唯一堅定而自信的話。

  我們在山頂上站了許久。山風吹來,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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