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李固之死上一小節],一概不見!”轉身又對王成囑咐道:“今後切記不可招搖,樂班子也退了吧。”
原來那時,多有上門求學的風氣,早幾年慕名前來李固門下求學的多達七十余人。這王成本是隨來京師投
的,誰知
竟被梁冀門客擄去做了“自賣人”,因此流落街頭,被李固收留做了門生。到了李固入獄,門生也頃刻散盡,唯剩這王成誓死不去,情願留下來跑
做家人。患難中,李固對他也格外青眼相看,在獄時還經常指點他的學業。
一時家人又來報道:大鴻腫杜喬在前門破口大罵,另一批客人被擋在門外。許夫人勸道:“杜叔榮這一年來不避嫌疑,時常照應家裏。你如今將他擋在門外,我們臉面往哪擱?”
李固遲疑了一會兒,平靜地說:“杜叔榮一班義士日後自然明白我的苦心。至于那幫阿谀奉承的隨風客,我正要借他們的嘴去發牢騒呢。”于是再也不理睬,只顧悶了頭吃飯。
飯桌上只剩下咀嚼的聲音,誰也不願再多話。文姬幾次想逗個笑話,卻也打不起精神來。
吃茶時,到底他的大兒忍不住,說:“爹爹未免太過慮了,其實京師百姓今日都在彈冠相慶。方才一岔,忘記禀告了:玄武大街集聚了上萬人,盡是京城官吏百姓,都等著看父出獄呢。有人還擺了香案,真是盛況空前。”
三子李燮才十三歲,很是聰明伶俐,拍著手說:“真是的,人多得就像過元宵節一樣,烏壓壓的望下見頭。要不是大哥和王大叔在前面吆喝開路,咱們的轎子都過不去呢。”
李固瞪大兩眼,端著的茶杯也停在空中,問:“這話當真麼?”
玉成站起來說:“是的。市裏百姓聽說太尉出獄,都額首慶賀,口稱萬歲。這幾年來,宦官外戚當道,動不動就封侯食邑,還不是苦了百姓,連中等人家都免不了兼並破産之苦呢。人們知道太尉堅守‘權去外戚、政歸家’①的宗旨,雖則太尉仕途艱險,百姓們還是寄……”
言猶未盡,李固手中的茶杯“當”的一聲落在地上,人也跌倒在椅中。
頓時,文姬大聲哭叫,許氏責罵不絕,王成等人不知所措,上下亂成了一團。
過了一會兒,李固才喘著氣,搖搖手說:“莫怪他們,你們……歇去吧!”
入夜,白練似的月光傾瀉下來,給偌大的公府越發增添了淒清、肅穆的氣氛。
吃飯時的失態,使他感到了慚愧。他在年輕時就很能克製自己,經常挑著行李步行千裏求師,爲了學得真實學問,還一直隱姓埋名,甚至進了大學院裏後,一般同業的學生都不知他就是司徒李部的兒子。爲什麼到了老年反倒容易沖動了?其實,這也難怪。若是早知道玄武門的情形,爲什麼還要將杜喬擋在門外呢?又有誰能想到,他精心設下的計劃在一瞬間完全被打破了呢?世上有許多事是後悔不來的。人群湧上街頭明明是對他寄予巨大希望,卻偏偏使他預感到自己的死期已經來臨。這難道不是一個天大的奇事麼?
他睡不著,便披著棉袍慢慢踱入後園。園內衆花早已調敝,唯有一叢叢秋菊正枝葉挺拔,在輕霜中傲然怒放。他微微歎口氣,找來木瓢依次給菊花燒點。暗想,花草尚且能獨立寒秋,而人卻每每經不起一點風霜,實在可悲可歎!仰頭看看天上,彎月在白紗般的雲霧裏穿行、一天星頭煙燦晶亮。只見鬥牛已浸入紫微之分,他不禁失聲歎道:“漢家三百年
運,衰微之兆已經顯露啦。”
月光下,他那清瘦的面孔越發顯得蒼老,兩行清淚突然悄悄地爬出來,在月光映照下閃著慘淡的光。他憤然拂袖一抹,隨後匆匆入房抱出一張古琴來。
此時,撥著琴弦,他的頭微微側在一旁,脯卻在急速地歉張。激越、憤怒的聲
從他手指上向園內散開去、散開去……
他自己也說不清,爲什麼他的仕途一生總是同宦外戚在糾纏?他與這些家夥們並無私人成見,也許正是因爲如此,他才得以走上太尉的位置罷?
他深恨自己,身居太尉的職位,在一些根本大計上竟然如此軟弱無能。他更恨自己這雙被人們譽爲“博覽古今,窮神知變”的眼睛,竟然看不出胡廣、趙誡之流如此偷生怕死!但是責怪他們又有什麼用呢?人之不同,各如其面,甯死不屈的人本來就是難得的啊。即便是自己,除了拼死一搏的決心之外,又能有什麼好的辦法呢?最可恨梁氏一把持朝政,脅迫群臣,荼毒百姓,欺君罔上。“皇上……皇上啊!”他不禁對天呼喚,仿佛被膩不久的質帝就在面前。
質帝劉缵登基時只有八歲。那時,一連崩了兩個皇帝,政局混亂。李固爲家計,心裏根本不贊成立他;無奈梁太後和她弟弟梁冀一手把持著,群臣不敢違抗,才立了這個幼主。後來發現,質帝雖然年幼,卻很聰明,有一次竟當著群臣的面,眼睛瞪著驕橫無忌梁冀說!“這人叫做‘跋扈將軍’好啦!”說得衆官大驚失
。
李固曾多次規勸質帝多加小心,無奈質帝畢竟還是個孩子,哪裏知道宮廷傾軋的危險,更不會用心提防梁太後和梁冀們的謀毒計。果然,這年六月,梁冀買通了質帝的侍從,用鸩
煮餅給質帝吃,等李固趕到,質帝已經奄奄一息了。他告訴李固:“吃了煮餅,心裏難受,喝點
也許還能活。”這時,梁冀在旁製止說:“喝
要吐,不能喝。”話音剛落,質帝就死了。李固急呼禦醫前來檢查,梁冀知道李固已經生疑,便恨恨然拂袖離去。
此時,李固雖然心中明白,除了撲在禦榻前號啕痛哭,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三年死了三個皇帝,也算是家最大的不幸了。
庫需藏挖空不算,又要增派多少賦稅。偏偏每死一個皇帝,梁氏家族的權勢又加添三分。立嗣大事已成了梁氏的專利權,每立一個皇帝,梁冀都有一份功勞,財勢也像滾雪球一般越發壯大起來。他們把廢立皇帝當作一本萬利的生意來做,這奧妙已是
人盡知的了。
這種情況怎能不叫李固憂心如焚?他能袖手作壁上觀麼?
他知道,要除掉這一霸,必須立一個年長有德。
①公元133年,全山崩、地震不絕,李固首次對策時提出這個主張。頭腦清醒的皇帝。他堅信只有皇上才能搬開這塊巨石……然而,要立清河王劉蒜的主張早在策立質帝的時候,就被梁冀擋了回來,如之奈何呢?
那天晚間,李固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家裏,大鴻胪杜喬已經等候多時了,看著他又黑又瘦的面孔,杜喬焦急地說:“李公!如今事艱難,您更應保重。
人都巴望,有李公在,就有希望在,您切不可將
命
擲!這些天您沒日沒夜地跟那班腐朽們論,能談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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