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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幅肖像

第4小節
陳放作品

  [續最後一幅肖像上一小節]正在鑒別。我們沒有必要把那些沒有價值的東西運回去!我建議利用一下……槍斃?是,是!……”

  平三郎cao日語通完了電話。他下意識地用手彎著一杆油畫筆,筆杆在他手中慢慢變成了弓形;突然,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筆杆斷裂成兩截。他看著筆杆的斷茬,頭也不擡地用中guo話問:

  “你懂日語嗎,宋欣?”

  “不懂。”我馬上接了一句,其實我早已聽懂了電話的內容,意識到問題非常嚴重,敵人要對我們下毒手了!

  平三郎扔掉了手中的半截筆杆,望著我說:“又是撒謊!我接電話時瞟了你一眼,爲什麼你在聽到槍斃這個字眼時,眉毛跳了一下?不過,我完全可以如實奉告:你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凡是被抓到這裏來的人,活著出去的希望是很小的,現在,對于你們的真正的身份,我已失去了興趣,因爲我們知道怎樣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們都是有知識的人,當然懂得消滅敵人保存自己,這是戰爭的規律,雙方都是如此。你們可能是畫家,但同時又是偵察員;就象我一樣,是畫家,又是日本軍官。因而我們雖然都是維納斯的崇拜者,但卻又是不能共存的敵人!”平三郎又走到畫架前,欣賞著他爲米麗畫的素描,接著說:

  “作爲一個擔負著特殊使命的日本軍官,我的談話已超出了我的職責範圍;原因很簡單,我們是同行,用中guo的成語來說就是惺惺惜惺惺嘛!我不喜歡用酷刑,太刺激!我喜歡拉斐爾的聖母像,充滿著母愛。現在你們唯一能自救的是供出你們的任務,然後和我們合作,幫助我剔除這些字畫,古董中的僞造品,這正是我的任務。你們中guo人太喜歡以假亂真了。我等待你們的回答!”

  “平三郎的這些話給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過去在寫交代材料時,也這樣如實的寫過。可是那些整我的人,他們不相信這些,反而說我美化日本帝guo主義者,來爲自己開tuo罪責。其實,平三郎采用的手段,是敵人殘暴的另一個方面,它並不次于以刺刀相逼。他平靜地、富有感情地說出來的這些話,象是在用一把磨鈍了的鋸條在鋸你的神經,這正是他們的神經戰!……我看到米麗的身子又搖晃了一下。”

  我望著愛神丘比特的塑像,冷笑說:“平三郎先生,你爲什麼不在丘比特的手裏放上一架機關槍或是一把刺刀,那才符合你的身份。再不,把撒旦的塑像擺在這裏,不是更合適嗎?我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們只是個普通的畫家,靠賣畫爲生的自由職業者。”

  “你很了解希臘神話,可是不太了解現實。”平三郎又習慣地擺了擺手,“我在上級面前,給你們爭取了兩個小時,當然,這也要看你們自己是否願意利用這決定生命的兩個小時,在這兩個小時裏,你們每人爲我畫一張油畫肖像,來證明你們畫家的身份:畫得好的那一個有權利活下來,和我們合作,記住,另一個就要被槍斃!……至于爲什麼只能留下你們其中的一個,過多的解釋是不必要的,這是錄取生命的考試,你們有勇氣試一試嗎?”

  “真是獨出心裁的刑法!”我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用鉛筆在速記本狠狠戳了一下,修長的筆尖又一次折斷了。

  “你大概又在驚歎這個故事裏的戲劇xing吧?”宋來雨用拳頭輕輕捶打著自己的song部,苦笑了一下,“可是對于我們來說,當時的驚愕、憤怒、緊張和不安,你是無法ti會的。在我和米麗中間只能活著留下一個,民族自尊心使我又一次沖動起來,真想上去拚了。但是在身份沒有暴露以前,我沒有權利忘記肩負的任務。平三郎說准備留下一個人,幫幫他們整理搶掠來的文物,倒象是一句實話;在我們被押進這個警戒森嚴的院子時,見到一些日本兵正圍著一大堆東西,忙忙碌碌地翻揀著。要想從中把那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挑出來,沒有懂行的中guo人,僅靠日本兵是不行的。這確實給我們留下一個破壞他們行動的機會。我也考慮到了,如果平三郎履行他的諾言的話,那麼能夠活下來的只能是米麗,完成任務的全部希望唯有寄托在米麗身上了。”

  “好吧,我們來試試看。”聽了我的答複,米麗驚異地望著我,她不理解我爲什麼要答應平三郎這一殘酷的,厚顔無恥的要求。

  平三郎聽了我的答複之後,開心得象個孩子。實際上他也不到三十歲。

  平三郎仔細觀察了一下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的方向,把畫架擺到他認爲最合適的地方。仔細地取下了他爲米麗畫的那張素描,又在同一塊畫板上,釘上了兩張大小一樣的油畫紙,他拍著我的肩膀說:“記住,作畫的時候,切忌不要讓光線和你的畫架成shui平方向,要是那樣的話,就不能捕捉se彩的微妙變化。光線是世界上第一個魔術大師,只要它稍微改變一下位置,一切被它照射的物ti上,就會塗上了不同的se彩和yin影。你剛才提到了羅丹,但你知道這樣一件有趣的事情嗎?羅丹把手中的燈,變換不同的位置照在古希臘的女人塑像上,而發現了女人人ti上那些令人消魂蕩魄的曲線的細微起伏;當他用手撫摸大理石像的女人的臀部的yin影的時候,甚至感到了肉ti的彈xing和溫度,這些都是光線的妙用啊!”

  “平三郎得意地結束了自己的訓教,又眯起眼睛,再次打量了一下他的布置,然後滿意地轉身快步走到室內一個裝滿了許多古董的架子前,挑揀了一番,很快抱著許多油畫顔料、調se油和一大把簇新的油畫筆出來,一古腦兒地推到我們旁邊的椅子上:‘喏,這些都是真正的高級品,只有象我這樣的真正的藝術家才配使用它們!我現在獻給你們,因爲對于你們其中的一個來說,這將是他一生中所畫的最後一張肖像!’”

  “說著,平三郎搬了一個子彈箱子,一動不動地坐在上面,就象一個熟練的模特兒一樣,從窗外射進來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勾出了一個典型的日本人的輪廓,這時我要是有一支槍該多好呵!”

  “我和米麗分左右並肩站在距離平三郎有兩米遠的畫架前。我無限焦慮地看了米麗一眼,只見她精神恍惚、目光呆滯,象一具木乃伊一樣。是呀,真是難爲她,曆史上我還沒有聽說過:爲就要殺死自己的劊子手畫肖像的先例,在這種神經一根接一根繃斷的情況下,即使是巨匠,恐怕也難以發揮出他全部的繪畫才能。”

  “畫吧,米麗,畫吧!我希望我們中間能有一個人活下去,繼續去畫我們的山河!我鼓勵著她,希望她能理解我話中的含義:這不是作畫,是戰鬥!”

  “米麗的黑眼珠轉動了一下,似乎還不太理解我們行動的意義。我急中生智,利用了平三郎爲我們創造的條件,拿著鉛筆在畫板上寫上了一句話: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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