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時間,在有的地方走得慢,甚至停滯不走了,爲什麼?
也許,世界上,並非只有一個太陽。
時間,在這裏凝固,有多少次了?有多少年了?
多少年來,凝固了的時間,像一塊塊堅硬的膽結石,墜在一代代人的內。
但是,這裏也曾有過輝煌的挑戰:
——一萬八千年前,這裏,遊蕩著山頂洞人。他們裹著帶血的獸皮,舉起笨重的石斧,把黑暗的蒼穹砍鑿出一道縫隙,迎來了人類文明的晨曦;世世代代的狩獵生活,增強了他們的心靈張力,他們在族人屍的周圍,虔誠地撒下赤褐
的鐵礦粉,在這簡陋的儀式中,原始人群的意識——對整
的感覺——萌發並豐富起來。
——四五千年前,這裏,出現了原始農業。中華民族從渾渾沌沌的世界民族之林中第一批醒來,邁進了文明的門檻。粟、稻,都是我們最先栽培,而後傳到阿拉伯、小亞細亞、奧地利、俄,擴散到全歐洲的。糧食不僅養育了人類,也養育了文化。
——七百多年前,這裏,成了有50萬人口的大都市。
然而:
——二三百年前,牛頓發現光學理論和萬有引力的同期,這裏卻恢複了陳腐的八文會試製度;英
大批製造紡織機的同期,這裏勞民傷財興建圓明園;歐洲以蒸氣爲動力的機械、輪船、火車投入使用的同期,這裏大興土木興建頤和園和那一步也難以挪動的石舫。這裏失去了一次極寶貴的騰飛機會,與世界拉開了距離。
——八十九年前,當日本在明治維新所造就的良好社會環境裏上升之時,這裏,正在流血。只進行了一百天的戊戌變法在頑固派的血洗之下失敗了;時間,隨著改革派凝固的血漬一起凝固了。
——二十多年前,歐美加緊信息技術與生物工程的開發,日本等一批並不發達的家經濟開始起飛,這裏,知識與知識分子正經受磨難,幾乎所有的科學信息通道都被堵塞,中
與發達
家的距離又一次拉開了,拉開了。
那麼,今天
此刻
這裏
今天,此刻,這裏,正發生著什麼?
交響美矽谷、日本築波,是世界上的高智密區。繼矽谷和築波之後,世界上崛起了另一個高智密區,它在哪裏?它是怎樣崛起的?
這裏,是北京西郊的一條街。
它是西去圓明園、頤和園的必經之路。慈禧太後和她的一幫老臣,從頤和園匆忙趕回紫禁城,去鎮壓變法的兒皇帝,走的就是這條街;英法聯軍焚掠圓明園,走的也是這條街;這條街的地面,曾經黃土墊道,淨潑灑,那是天朝的禦辇經過的時候;這條街的上空,曾經黑煙翻滾,三天三夜不散,那是洋人火燒圓明園的時候。也許,只有這條街自己才明白,天朝的禦辇和洋人的黑煙之間某種必然的因果關系,才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慨然長歎吧。
今天,走在中關村這條街上的人,大多是知識分子。你倘若走路不小心,隨便撞上一個,說不定撞著的就是世界聞名的大教授,再不就是某一項重大科技成果的發明者。這太可能了,因爲這一帶集中了大專院校30多所,有研究生、本科生10萬多人,中央及地方研究單位80多所,有科研人員及高校教師5萬多人。智能人才的高密度集中,不僅在中首屈一指,在世界也名列前茅,被譽爲科學城。
然而,不僅在夜深人靜之時,就是在熙熙攘攘的白天,仍然能聽到這條街一聲聲的歎息。
十幾萬絕頂聰明的腦袋,擁擠在科研與教學現行的封閉系內,必然要互相碰撞。就像許多人擁擠在一輛公共汽車裏,你踩我的腳,我撞他的頭;互相牽製,互相磨耗,互相抵消。
你是個幸運兒,曆經坎坷,多遭磨難,爭得了課題,並取得了達到甚至超過際
准的研究成果,這成果作爲科技戰線上的重大成就,出現在展覽會上,出現在政府工作報告上,但事情也就此而止了,它被束之高閣,你原以爲它會轉化爲生産力,但它只開花,不結果。憧憬落空了,你只剩下了歎息。
你有無數個抱負准備實現。你排進科技大軍的長蛇陣,你等得不耐煩了,你探頭往隊前看,你的前面有幾百人、幾千人、幾萬人。隊伍裏,五十多歲的人在等,他們已等了多半輩子,快入土了;四十多歲的人等了半輩子,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三十多歲的人等了十來年,精力開始消退了;可都還沒有等到大顯身手的機會。你剛來,就輪得到你麼?你不再說什麼了,只剩下了歎息。
歎息。歎息。無論你是高級職稱還是普通職稱,你是搞數理化還是搞天地生,你是年老還是年輕,在科學城的封閉系之下,你的能量都不可充分釋放出來;你和你的大腦
在分離狀態,大腦想幹的,你幹不了,大腦不想幹的,你只好去幹,你不是自己的主人;你的自我意識分文不值,你的智慧與知識的價值抵不住個小小的科級官僚從鼻孔輕輕發出的一聲“哼”,他不滿意地一哼,你的科學提案便化爲塵埃化爲零。
歎息與沈寂,籠罩著中關村一條街,籠罩著科學城。
科學城在歎息與沈寂中反思,在內部與外部的撞擊下騒動,在改革的裏尋求新的坐標和參照系。
真理,從來都是單純的,單純得像十六歲的少女。
只要你有面對她的勇氣。
科學城怎樣才能獲得自由?
答案竟是這樣簡單:走出科學城,便是廣闊的自由天地。
然而,單純的真理往往內涵著複雜的機製。
走出科學城,這是艱難的一步,這是莊嚴的選擇。
只有覺醒的人,才敢于把命運握在自己手中。走出科學城,是覺醒的人對封閉系的揚棄,是覺醒的人對束縛人心智的傳統文化心理痼疾的超越。
用“扔掉鐵飯碗,端起泥飯碗”這樣的比喻來解釋毅然舍棄幹部籍、舍棄職位職稱、走出科學城的知識分子,是非常蹩腳和不准確的。他們思考的焦點與動機的內核,早已超越了“飯碗”進入對曆史的反思和對未來的展望;他們渴望以自己的命運參與社會的命運、參與中的命運,乃至參與人類的命運。
走,義無反顧。中科學院計算所的工程師王洪德,遞交了“四走報告”:調走!聘請走!辭職走!開除走!無論什麼方式,只要能走出科學城,都行!他說:“在一個封閉科研系統中工作,距離生産實際遠遠的,天天過著一種懶洋洋的千篇一律的生活;一項任務那麼多人分,一人一點點,人人吃不飽;真是慾幹不能,慾罷不忍。我産生了一個想法,想辦一個我
還沒有的計算機機房公司,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
《大潮交響詩:中國矽谷》全文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