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新媳婦上一小節]“按勞取酬,還能分男女?我們跟他們搗一般多的糞,就該記一般多的工分。”
隊長越發生氣了:“搗的多管啥用,你們有人家男人技術高、搗得好嗎?”
翠英接過來說:“我們幹的就不比男人低,不信就檢查。”
隊長氣呼呼地領著衆人來檢查,想借機把新媳婦壓一壓。他二話不說,拿起鐵鍬,一邊扒開了幾大堆糞,半天也沒扒出個大坷垃,又細又勻實,豆腐裏挑不出骨頭來,就問:“這是他們男社員搗的吧?”
婦女們你瞧我我瞧你沒吭聲。
隊長走到另一邊的糞堆前,沒等使鍬扒,用腳一趟,裏邊的大坷垃就骨碌骨碌地滾出來。隊長把鐵鍬往糞堆上一,氣虎虎地問:“這你們搗的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看熱鬧的人都嘩的一聲大笑起來。隊長抓抓頭皮,紅著臉說:“這堆糞准是黃全寶搗的,應當算作個別現象,不能代表男勞力,再檢查別的堆。”
誰想,男人憑著力氣大點兒,幹重活是會比一般婦女強些,可是幹起細活兒就不行了;一邊檢查了五組,都沒有婦女搗得細致。婦女們這回可抓住理,一齊向隊長開火。哪裏知道,隊長存心不認輸,朝惠榮掃了一眼,挺生硬地說:“你們不用逞能,男女的工分就得不一樣,這是渤海社的製度。”
惠榮見這種不講理的幹部,真恨不得當場跟他吵一頓;好不容易才壓住心中的怒火,朝衆人喊道:“他不講道理,咱們找社主任去。”
渤海農業社婦女發動不起來是一老問題,每到了農忙季節,勞動力不夠用,活計都擠在一塊兒,主任很發愁。剛才,他一直站在人群外邊,事情的經過看得清清楚楚。他心裏想:鬧了半天毛病竟在這兒。這時,他擠進圈裏,自己做了檢查,批評了隊長,立刻把工分不合理的現象糾正了……
盡管這樣,梁大伯認爲得罪隊長,是大錯。臨睡覺的時候,他把兒子叫到自己屋裏,對兒子說:“河南呀,有幾句話可不該我這當老人的說,不說又實在忍不下。你屋裏人太不懂禮,太野,往後說不定要給咱們家闖出什麼禍來。我看,你回機關的時候,還是把她帶走吧。我眼不見,心不煩,離開眼皮子底下,她愛啥樣就啥樣。”
河南笑著說:“她是個熱情、能幹的人。就是子直了一些;您要跟她呆上五天,保管拿她當寶貝。”
梁大伯明知兒子在寬慰自己,搖搖頭說:“不行不行,混不到一塊兒,你要是疼你爸爸,還是把她領走吧。”
最後,河南想了想說:“這樣吧,先讓她在家裏住上一個月,一個月以後我回家休假;到那時候,只要您舍得放手,我就讓她到外邊住。”
新媳婦也有自己的苦惱。在娘家的時候,一天的活計完工了,她也不肯蹲在家裏。她可以鑽進飼養場幫助趙大伯飲牲口、拌料;她可以跑到瓜園裏幫助劉二叔掐掐西瓜蔓,號號瓜種;她還可以坐在辦公室幫助哥哥抄寫總結,填填表格;她更可以擠進副業搖豆腐包、潑豆片……。到
都是活計,到
都需要她幫一把手,而且每天都忙到深夜才回家。回到家裏,哥哥總要對嫂嫂把她誇獎一番:“這孩子呀,真是穆桂英一樣,陣陣離不開她。”這話裏有疼愛,有鼓勵,就象一
蜂蜜
似的味道,流到她心眼裏;甜甜地睡著,睡著了,嘴角上還要挂著笑。可是眼下,到了這人地兩生的婆婆家就不一樣了。幹活回來就得閑在家裏,偶然走到人多的地方,不論男的女的,都用那麼一種陌生的、好奇的眼光看自己,看得她怪不自在。別人說笑說得挺熱鬧,自己
不進嘴去;到
也象有活計,自己
不進手去。還有比這更苦惱的事兒嗎?
人嘴兩張皮,這兩天說什麼話的都有。本來嘛,人的胃口不一樣,眼光也不一樣,一樣的事兒,十樣的看法。邊惠榮在幹部和年輕人的心目中,特別是在婦女們的心目中,成了個“大紅人”;可是在她的鄰居和公婆心目中,特別在梁大伯的心裏,簡直是一個燙手的粥盆:扔了心疼,不扔吧,手疼。梁大伯並沒因爲媳婦在社裏逐漸獲得信任使精神上的負擔減輕,他反而越來越對兒媳婦的活動擔憂。你越怕事,事越纏身。梁大伯時刻擔驚的事,在一天晚上發生了。
事情就是這樣巧。
梁大伯是個生産小組長,組裏有一個最紮手的組員,就是在鬧洞房的時候出洋相最多的那個黃全寶。黃家原是中農,本人氣不好,又
滑,又暴躁,在社裏總想著拐彎抹角找點兒小便宜。一年他跳了五、六個生産組,到哪個組,哪個組不願意要他。到了梁大伯這個組裏倒偏偏呆下來了。應當說清楚,這並不是梁大伯設法轉變了他的脾氣,只是梁大伯
情好,黃全寶辦了點難見人的事,梁大伯也不惹他,遠遠躲開。這樣才穩住了黃全寶的心。
抓稻秧的季節到了。梁大伯他們小組包了五十畝稻田。抓稻秧是個累活,也是個細活。頭一天,惠榮就發現黃全寶做活不實在。別人抓的很深,他的手幾乎連泥也不沾,實在看不下去。晚上回到家,她就把這個意見對公爹說了。
梁大伯說:“他多會兒都是這樣,不要理他。”
惠榮聽了,心裏越發不高興。第二天,她特地到黃全寶抓過的稻壟裏仔細檢查一下。不看還罷,這一看呀,可把她給氣壞了。她回頭沖著黃全寶說:“喂,這位同志,看你抓過的地方草還活著哪,抓深點吧。”
黃全寶直起身子,翻白翻白眼珠說:“你說誰抓的好?”
沒等惠榮開口,別的幾個婦女也不平地搭上腔:“你可以睜開眼看看,誰不比你抓的幹淨!”
黃全寶根本沒把一群婦女放在眼裏,就扯開嗓子用大話壓她們,而且專沖惠榮喊:“礙你事嗎?你算趕哪輛車的?幹部都管不了我!”
惠榮也不示弱:“我是社員,你損害集的一個針尖兒,都有我一份,何況你拿著社裏的大米糟蹋?幹部管不了你,社員有權力管你!”
梁大伯連唬帶勸,總算沒有幹起架來。
晚上,正好開隊員會,社主任也參加了。把事情研究完畢,人們就下地找鞋子准備回家。邊惠榮從人群裏站起來:“主任,你們都晚一會兒走。”
主任又坐下,和氣地對她說:“惠榮同志,你有什麼意見,盡管提吧。”
惠榮把辮子往背後一甩,兩只美麗的眼睛,突然變成兩把鋒利的刀子一樣,朝黃全寶望去,憤憤地說:“黃全寶違反勞動紀律,做活投機取巧,別人提意見還不接受,這樣下去……”
黃全寶是個真松假刁的人,見此光景嚇得發慌。他一見梁大伯在場,心裏才穩定一些,就霍地站起來,大聲吼道:“你胡說,誰不知道你是個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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