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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苗求師

第3小節
浩然作品

  [續夏青苗求師上一小節]

  樹木成行,牛羊成群,都要靠人去栽培、飼養,爲它們傳下更新、更好的後代。人當然也是這樣,要有接班人。尤其農業社這樣一個集ti大家庭,羊是很重要的一需副業收入,羊群一天比著一天多,可是經養它的人,卻少得可憐。況且,人了總是要死的,等到臨死的時候,再把羊群交給一些沒有摸過鞭杆子的人,他們會讓羊群跟羊把式一快兒斷絕!杜大叔是個通達明理的人,他早就看到這步上了。一塊兒的老夥伴們也斷不了勸他:“快收個徒弟吧,不要把一肚子玩藝全帶到棺材裏去呀。那樣,對不起社,也對不起後代。”杜大叔想:自己是個沒有兒子的人,後世就得靠農業社養老送終;要想辦法培養出幾個也把式,社裏的羊群就會大發展;往後誰一提起來就要說,我跟杜大叔學的本事,多虧那個老頭子,這不就是自己對guo家、對集ti的貢獻嗎?

  就這樣,在成立社的第二年,他帶上一個叫杜德生的本家孫子。

  杜德生住在城裏他姑姑家,念了二年高小,在這個靠山的村子裏就成了頭等的知識分子。他沒考上中學,哭鬧好些日子。村幹部、團支部動員他有半個月,他才答應跟杜大叔學放羊。杜大叔收到這樣一個好徒弟,自然高興的不得了;再加上是本家孫子這一層關系,也就越發關心。他恨不得把一肚子玩藝兒全都掏給孫子,一口氣把孫子吹成個羊把式。不承想,這個年輕人哪,根本就看不上這個工作,無奈沒考上中學,覺得理虧,又加上鄉幹部再三動員,才打定主意先委屈幾天,看風向再說。心都沒在這兒,哪裏還談得上別的?每天放羊去,他連個鞭子都不想拿,背著暖壺,帶著點心,一邊走路一邊吹口琴,羊群常常把他絆得栽跟頭;一路走,不是這兒難受,就是那兒疼,叫的人心煩。一打盤,他也不管羊,鋪上毯子往地下一躺,吃飽點心就睡覺。回到家,半夜看小說,早晨堵門喊破了嗓子,他才懶洋洋地走出來,嘴裏還沒好氣地嘟嚷。人背後,他說了杜大叔許多壞話,什麼“頑固落後”呀,“保守自私”呀,杜大叔一天讓著,兩天忍著,久了,他可耐不住了。

  有一天,杜大叔正沒也好氣,杜德生又偏找杜大叔尋開心。他們沿著地階子放羊。杜德生吹夠了口琴,把杜大叔拉到一塊地頭上,指著地,學著京腔、拉著長聲問:“祖父,這紅梗兒,綠葉兒,開白花兒的,是嘛莊稼?”杜大叔一聽,火苗子冒老高,心裏想:你才上城裏去幾天,連荞麥都裝著不認識了?好,我教訓教訓你。他一把將杜德生按在地下,掄起鞭杆子就往他屁gu上抽,一邊抽邊說:“就叫這個莊稼!就叫這個莊稼!”打得杜德生滿地下打滾,後捂著屁gu喊叫:“爺爺,你要把我打死在這荞麥地裏了!你要把我打死在這荞麥地裏了!”杜大叔停住手,又好氣,又好笑地罵:“你就這麼酸哪,一挨打,怎麼就認得荞麥啦?”

  回到家,杜德生借這個由頭,說什麼也不幹了,一定要到城裏去找工作;杜大叔心裏的火氣一下去,也覺得打孩子不對,自動在社員大會上作了檢討。他手上的第一個徒弟,就這樣散了夥。

  杜大叔爲這件事兒苦惱了好多日子。他從這件事情裏,也得出一條很重要的教訓,每逢有人勸他再另收一個徒弟的時候,他就感歎地說:“現在的青年人跟咱們那會兒可不一樣了。他們沒有挨過餓,沒有受過凍,不知道苦是啥味兒,這樣的人哪裏學得本事?咱再也不找這個病了。”

  這二年,專區農林局和縣農場都派人幫他總結過放羊的經驗。經驗印成小冊子,登在報紙上,他求別人念叨一遍,連自己聽了也挺糊塗。于是他又得出一條經驗:自己的放羊經驗,還是口傳實授的好,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收個徒弟。

  這兩條經驗頂了牛,矛盾著,常常折磨著他。

  今天中午,他正把羊群趕到一個小河彎的yin涼地方打盤,忽見社裏的會計跑來找他,老遠就喊:“杜大叔,您快回飼養場吧,主任又給您收了個徒弟,是專員的兒子,高中學生,這回保管您心滿意足。快回去看看,我給您看羊。”

  專員的兒子要來他們社參加勞動,他老早就聽女兒說過,當時他拍著大tui喊好:“新社會樣樣新,共産dang就是大公無私。先前講究朝裏有人好作官,專員的兒子就是半個專員,哪有當農民這道事兒。”可是眼下子一聽專員這個兒子就要跟他學放羊,他又憑空地害起怕來,立刻就回想起杜德生那碼事兒。他並且斷定,專員這個兒子遠不會比杜德生好:第一、杜德生只在城裏住了二年,而專員的兒子是城裏長大的;第二、杜德生是個高小生,專員的兒子是上過中學的知識分子;第三、杜德生是本家孫子,專員的兒子是外人,身分也高。這樣一個人物,他怎麼肯當個放羊的呢?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服管、聽話?自己又怎麼能教訓人家?杜大叔生來就不會甜哥哥蜜jiejie地哄人、捧人,對專員的兒子,輕了不是,重了不是,這不是一塊病嗎?社主任跟他到家裏,向他解釋,並且把專員的托咐也告訴了他。他說:“專員是個好專員,選人民代表,我還投過他一票,可是咱們公事得公辦呀。這時候的年輕人,就是太jiao嫩了,德生給我找的那些傷心的事兒,你不是不知道,你就是批評我是個老頑固,我也不幹了。”

  主任說:“這兩年青年人覺悟高了,去年的黃曆今年看不得。你一口咬定人家青苗不行,你有什麼把柄在手呀?”

  杜大叔搖搖頭:“咱倒沒什麼把柄,就是……”主任也改口說:“那就試試,真不行,咱們再商量,好不好?”

  當時,杜大叔點頭答應了,心裏仍然是七上八下的。

  他趕著羊群,穿過白楊樹,看看太陽已附落西山,這才輕搖鞭兒,朝村裏遊來。

  杜大叔趕著羊群走進飼養場,剛要跑到頭邊去開大柵欄門子,只見大門早就朝他敞開了。他順順當當地把羊群往院子裏趕,迎面一個穿白布衫的細高個小夥子,挑著一擔羊糞,晃晃蕩蕩地走出來。原來就是夏青苗。他躬著腰,脖子伸得老長,嘴張得挺大,兩只手緊緊抓著扁擔,象是怕它跑掉似的。杜大叔看著心裏一動。

  這邊,青苗喘著氣,朝他打招呼:“杜大叔,您回來啦?”

  “嗯。”杜大叔板著臉點點頭,把羊趕進圈。

  青苗把圈裏打掃得幹幹淨淨,上面還鋪上了一層新黃土,連羊都覺得怪新鮮的。往日裏,杜大叔圈完羊,還要自己來起糞,先把羊趕到那邊,起淨了,再趕到這邊,直到女兒催促幾趟,他才能回家吃晚飯。看了今天這溜光的羊圈,他心裏有了幾分高興。他回身把門兒關好,就跟隨挑支最後一擔糞的青苗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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