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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魂

第2小節
何頓作品

  [續月魂上一小節]推了一把。

  我只能說我是個豬。

  系主任開始調查肖克勤的言行了。他把肖周圍的同學一一找到系辦公室個別談話。我是其中一個,那天我記得是落雨,風把門窗吹得叮叮哐哐響,屋裏要開燈才感覺舒服。系主任讓我在他對面靠椅上坐下,泡了杯茶遞到我手上。他說他知道我出身不好,他說我能做到尊師愛友團結同學。然後他呷口茶,把茶杯輕輕放到桌上,很嚴肅地瞧著我話鋒一轉:“據有些同學反映肖克勤在寢室裏大肆宣揚共産dang狹隘,你當時也在場是嗎?”

  肖克勤這句話是這樣說的:“我發現共産dang裏有些人有種狹隘的農民意識,容不得能人。”

  當時寢室裏有五個人。我把這句話的來龍去脈對系主任說了。

  爲了證明肖克勤爲人正直,我把我們同來時在火車上的談話內容告訴了系主任。肖的母qin在縣城一所中學教書,校長是參加過平津戰役的南下幹部,但他是個管得極寬的老粗,就連年輕老師談戀愛也要管,誰要是有輕視他的神se他在關鍵時候就找雙小鞋給你穿。他在全校師生大會上專門談他如何打仗,要不就談他小時候如何害地主等等,就只字不提教學。肖克勤嘲笑地說:“這種人應該扛起背包回家種田。”後來這句話成了肖克勤反dang反社會主義的三條罪狀之一。“肖克勤希望dang的好幹部回家種田,其用心是要把老革命用生命和熱血奪來的無産階級政權交回到資産階級手裏去。”系主任在大會上斬釘截鐵地說,接著猛拍一下桌子,“那還了得!肖克勤你站起來!”他咆哮道。

  我愕然。肖克勤就坐在我前面。他的臉绯紅如夕陽,他慢慢站起身,勾著頭,瞥了眼我。

  現在回想起來,肖克勤打成“右派”,我並沒什麼可內疚的。

  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又工作了這麼多年,閱曆告訴我領導要整人就跟老師整學生一樣簡單,老師瞧著那個學生不順眼了,老師就要找個由頭整他,找個由頭是很容易的。然而有好幾年,我一直感到心裏有愧,感到有個障礙物橫在我心坎上,無法清除。

  我想清除出去。

  1960年某個深夜,當幾個在我家喝酒的同事走了後,我瞅著如花似玉的尚青青,心裏抑製不住一種偷竊的富有感和深切的內疚。我說這種內疚壓在我心頭有兩年了,晚上一睡覺就騰起一層灰。我求她出自內心地理解我。她的表情越來越憤怒,像一塊逐漸燒紅的鐵。“你不是人哩!落井下石的東西!地主的崽就是壞!”

  這是她的原話。母qin就躺在外房,她把我喊出來,她怕我不冷靜。

  “今天晚上你就睡在我chuang上,”母qin說,“她說的是氣話,你莫往心裏放。”20多年過去了,我怎麼也揎不掉這幾句話在我心田上築的城牆,特別是在勞改農場,我一想起這句磚頭一樣砸在我心坎上的話和那個使我羞慚不已的場面就禁不住要潸然淚下。

3

  1961年10月我去白蓮湖農場勞改,因爲一句話(我以後會要提到它)。1963年我提前半年釋放了。看管我們這隊勞改犯的邢指導說:“我們覺得你一直表現好,你回家去過‘五一’勞動節吧。”

  他遞給我一張證明,證明我在農場表現很突出。他要我把這張蓋了紅戳的證明交當地辦事chu,請他們幫我安排工作。

  我回了家。

  母qin不在家,尚也不在。隔壁鄰居告訴我,我母qin早住到自來shui站守shui去了。那時不是家家戶戶有shui龍頭,用shui要上自來shui站挑,一分錢三擔。我扛著背包走到了用竹籬圍攏的自來shui站,當時那兒正有很多人在排隊挑shui,母qin坐在shui龍頭旁收shui籌,一只手把著龍頭,眼睛盯著shui桶,怕shui漫出來langshui。母qin一見我眼圈就紅了。我說:“這麼多人咧。”母qin馬上用蒼老的手背揩幹了淤積在眼角窩的濁淚,背過了身。

  我勞改回來後便同母qin住在自來shui站那間狹窄yinshi的爛房子裏,和母qin同睡一張chuang,那間小得可憐的房裏只能擺一張兩尺寬的chuang

  我急于找工作找房子。

  辦事chu要我在家等安排。我閑著相當苦悶。有天母qin說對門黃老倌問我願不願意賺點力氣錢。我瞅著母qin那磋商和委屈我的神情,“沒關系,我願意。”黃老倌父子都是搬運工,一到傍晚就有二輛烏黑的板車斜斜地靠牆立著。次日我便隨黃老倌上北站運煤去了。黃老倌瞧我不來,他從人家口中知道些我和尚的事。“年輕輕的不要泄氣,”他說,“我在你這個年紀,窯子裏進窯子裏出,看得多。”母qin在我釋放回來的那天告訴我,尚和一個四十歲的男人關系暧昧,那男的是個什麼chu長。我說:“莫講了,我同她不在一個層次了。”我想忘記她,我下死力幫黃老倌拉車,好讓疲憊的利爪抓住我的思想以免胡思亂想。然而我老挂著她,在夢鄉裏我也常常見到她。有幾次我在夢中大喊大叫,把母qin也嚇醒了,母qin打醒我說:“你叫得嚇人!”“我不知道。”我說。母qin用粗糙的手揩著我臉上的虛汗,“你在喊她。”“我搞不清。”我慚愧不已。

  有天天氣涼快,我和黃老倌多拉了一趟煤,天快黑了才回來。

  我打著赤膊,一身臭汗和黑煤,拿起擱在車輪頭上的髒yi,一折身看見了尚青青。她立在路燈下,那種目光讓我想起驚疑的兔子。

  我感到天快塌下來了。“何光宗,”她喊了我一聲,走上來,“我寫了份離婚報告,你看下吧。”我傲氣頓生:“不必看。”她把離婚報告遞到我手上,“你還是看下,同意就請你簽個名。”她把鋼筆遞給我,我立即在離婚書上寫下:“同意”,簽了名,把鋼筆狠勁地往地上一丟,快步走進了自來shui站。我從籬笆的縫中瞧見她彎腰拾起鋼筆看了看又扔下,朝前面走去。不遠的樹蔭裏走出個高個男人,倆人消失在黑暗中。我走出去撿起鋼筆,筆尖彎了,我心裏一陣熱lang翻滾,想吼叫。母qin走攏來說:“你洗個澡會好點。”我坐在shui龍頭下,任shui沖著我的頭,洗完澡我就躺在鋪上睡覺,邊想我要殺了那高個子男人。天熱,母qin便倒下竹板睡在坪裏,母qin的鼾聲一會從窗口陣陣送來,像遙遠的輪船聲。我要殺人的念頭使我渾身火燒火燎。很不是滋味。**硬挺挺地頂褲衩熾熱脹疼。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手婬,往後還背著母qin手婬過許多次,直到我娶上第二個妻子才終止。

  我跟黃老倌拉板車拉了三個月,隨後街道上安排我進了“土夫子隊”,所謂土夫子隊就是挑土的人,我在土夫子隊認識了我第二個妻子秋蘭。秋蘭是市政公司的測量員,爲我們排土她算方。土夫子隊跟農村一樣計工分。我在土夫子隊幹了五個月,頭個月拿七分,後四個月拿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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