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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遠行

何繼青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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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部長余宏蔭是在省委熊副書記召集的會議上被告知洪子寒報病危的。

  那時候副部長余宏蔭正邊聽其他部門負責人發言,邊反複權衡自己的發言怎麼講合適。會議的議題是人事安排。人事安排成了如今最敏感同時又最引人注目的焦點,當代中guo人已經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與當官這條道相比,其他選擇皆屬羊腸小道。羊腸小道的艱辛風險還在其次,重要的是付出太多而收效甚微。至于官場太苦太累想開了沒什麼意思之類的話,大凡是官場失意者的違心之言,或者官道得意者的虛假托詞。還在會議之前,副部長余宏蔭就知道洪子寒是這次會議的難點所在。

  三年前,機關大院裏派了一批正chu、副chu幹部到下面縣鄉兩級任職,現在一年期滿,這批正chu、副chu幹部統統要返回機關大院來做官了,于是位置便成了問題的要害。如今連guo有企業的職.工上崗都困難,哪裏還有閑著的官位?何況是這座南方繁華大都市的機關大院!洪子寒是以正chu職務下去的,洪子寒的情況與三年前下去的這批幹部有著很大的不同,這還不完全因爲洪子寒去的是邊遠地區最貧困的縣,洪子寒下去當縣委書記的起因背景均十分複雜,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清的。按理洪子寒這次回來怎麼也該安排個副廳。爭奪副廳的位置自然又要更爲激烈尖銳、錯綜複雜。這次,明擺著的只有一個副廳空缺,而競爭這個位置的強有力人物至少有五到七名,其中洪子寒和古傳利是實力最強最爲突出醒目的兩個人。論理,這個位置給洪子寒相對合適,即使是排隊輪班也該洪子寒了,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在古傳利那裏,古傳利在機關就是正chu,到下面任的是市委書記,給個副廳當屬正常。可是把話說回來,與洪子寒相比古傳利已經比較輕松地得到了不少的好chu,還在很年輕的時候由于某位領導人偶爾講了句話,便從普通辦事員一步跨上了副chu長的位置,利用副chu長的位置他幾乎結識了省裏所有領導的秘書。他到下面一個富裕的縣級市當了一年市委書記,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guo外訪問參觀、與外商洽談合作項目。從情理上講,把不多的利益分一點給別人也屬應該,尤其是給洪子寒。這是余宏蔭的想法,古傳利不會這麼想,古傳利屬于那種收了西瓜也不放過芝麻的人,況且在古傳利看來天下的芝麻西瓜應該歸他收獲、況且古傳利一定認爲自己還從來沒得到過西瓜。副部長余宏蔭倒沒有因此對古傳利産生不好的看法,在余宏蔭看來古傳利只是看問題的角度跟一般人不大一樣罷了,正是由于與衆不同的視角,才使得古傳利具有強烈的榮譽感和自尊心。榮譽感和自尊心是一個人拼搏進取的動力。極大的喚醒和藝術的運用人的這種動力是領導者工作的一部分。從理論上講,既收西瓜又撿芝麻是科學的。爲什麼收了西瓜就可以忽略芝麻?這是古傳利的觀點。余宏蔭不反對:余宏蔭不反對古傳利的這個觀點並不意味就同意把這次唯一的副廳位置給古傳利,在內心深chu的某個角落,他更傾向于這一次先把位置給洪子寒。畢竟洪子寒失去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可是現實遠不像心靈深chu某個角落裏的情感那樣黑白分明。古傳利屬于經不起失落甚至經不起冷落的男人,一旦他感到了被冷落或者失落,那麼他的全部智慧和拼搏精神都會從另一個方面使領導者甚而整個局面難以平靜。恰恰如今的領導者皆把平穩安甯放在第一位。古傳利不能容忍洪子寒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這次若是把副廳的位置給了洪子寒,可以肯定古傳利不會輕易罷手,他若是活動起‘來其破壞xing無人可比。相反,若是這次把位置給古傳利,洪子寒不會鬧,更不會興風作lang,部裏及至機關大院將一如既往的平靜安定。

  利害與良知使余宏蔭爲難極了,與其說余宏蔭下不了決心不如說下不了狠心。幾天前,當邊遠山區那個全省最貧困縣的老百姓們,含著淚不由分說地堅決把洪子寒送回他們這座城市送進醫院,副部長余宏蔭便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良心的反省,難以名狀的歉疚之情纏住了他。長久以來他一直認爲自己沒有傷害過洪子寒,是在這幾天裏他突然發現他其實不止一次傷害過洪子寒,至少不自覺地加入過傷害洪子寒的人群。洪子寒被百姓送回來那天他去了醫院。那時候洪子寒一雙疲憊的布滿血絲的眼睛含笑望著他,聲弱力乏卻神情爽朗地斷斷續續和他談了些下面縣裏的趣事。余宏苗面對洪子寒含笑的神態,眼睛慢慢chaoshi了。余宏蔭是個極少流淚的男人,他說不清楚面對洪子寒的那一刻怎麼了,他沒敢久坐,怕真地控製不住自己。余宏蔭不是一個控製不住自己情緒的男人,那夭當他起身走出病房,走在漫長寂靜的醫院長廊裏,幾乎決定要把副廳的位置給洪子寒了。後來,他坐進了黑se轎車,穿過大半座繁華熱鬧的城市,回到莊嚴權威的辦公大樓前,他從黑se轎車裏走出來,走進副部長辦公室,坐回那張屬于他的真皮高背軟椅中,便不自覺地懷疑起剛才幾乎要作出的決定,思維重又回到了副部長習慣的思維軌道上。把位置給洪子寒,畢竟只是考慮了一個人的問題,更進一步看,這樣決定感情因素占了太大的比重。作爲副部長,他沒有權力單從感情出發考慮工作,尤其不能從個人感情角度出發來安排人事職務,他首先要維護的應該是整ti的安定團結,看問題要從更高的層面俯視。然而所有這些平常tuo口而出的道理從那天開始似乎都變得不再有力,總有另一個更強大的聲音與之辯論。以往不是這樣的,這一次怎麼了?

  會議如期召開,余宏蔭直到走進會議室仍然沒有作出最後的決斷。

  余宏蔭坐在于莊嚴之中醞釀著尖銳激沖突的會議室裏聽到洪子寒報病危的最初時刻,巨大的震動以突然的力量狠狠打擊到他的心靈最深chu,大腦在巨大的震驚之後,隨之出現一片空白。仿佛經過了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余宏蔭才不怎麼相信地打量了一遍秘書,那目光似乎充滿了迷惑不解。秘書神情嚴肅不容懷疑,正略彎著腰站在他身後等待指示;他複又把目光從秘書臉上移開,環顧著依然莊嚴依然神聖的會議室。會議在繼續尖銳激烈地進行著。他無聲的帶幾分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覺出了滑稽,很沈重又很輕飄的滑稽。一個人就要死了,一群人還在認真嚴肅地討論著給不給他一把椅子坐,要不要讓他坐在那把椅子上帶領許多生命力旺盛的人去跨世紀。不錯,這一批討論提升的幹部都屬于跨世紀幹部。洪子寒此刻在想什麼?面對死亡,一個生命將會想到些什麼?余宏蔭不知道。一個人在即將離開人世之際是否還會對世界有很多慾望麼?

  余宏蔭毫不猶豫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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