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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則徐之死

紅柯作品

  

書童答府臺大人問

  老爺有夜讀的習慣,一定是我出去泡茶的工夫歹人給溜進去了,老爺是天下聞名的好官,死得竟這麼慘,遭了毒還挨了刀。客棧那種地方根本就不適合老爺住。老爺是朝廷的欽差,住客棧算什麼事?老爺不願鋪張,不願打擾地方;要是跟人家一樣,chuchu有官衙迎送,就不會出事了。

  你問老爺讀什麼書?老爺讀的書多了,不過呢,線裝書很少,擱枕邊的不是俄guo人寫的旅行記就是丘chu機的《西遊記》。大人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了。那些俄guo人都是地理學家,名字長得要命。丘chu機你肯定知道,他是長春真人,幫助成吉思汗打天下,一直打到歐洲。林大人就是沿著那條古王去伊犁的,長春真人賦詩的地方林大人也賦了詩。

  離開廣州的時候,林大人還有點傷感,到了西安,讓鹹陽古王的勁風一吹,大人的頭就高高揚起來,出嘉峪關,大人簡直成了出塞掃胡塵的將軍。到呼圖壁,哈薩克人送來伊犁馬,他們稱林大人爲巴圖魯,林巴圖魯,就是大漠英雄的意思。我告訴他們,林大人在海上打過洋鬼子。哈薩克人不知王鴉片煙,也不知道英guo鬼子。他們說真正的英雄不用通名報侉,憑眼睛就能瞧出來。騎手們蜂擁而來,他們打老遠就發現荒漠來了英雄,巴圖魯巴圖魯叫個不停。騎手當中有哈薩克有厄魯特蒙古,連戍邊的索倫旗兵也聚在林大人身邊。領隊大臣說:他們好多年沒有見到林大人這樣的英雄了,朝廷派到伊犁將軍府的都是官,當幾年將軍車載馬馱滿載而歸。林大人告訴他:我是朝廷的罪臣,是流放塞外的。領隊大臣和士兵大叫:大人是騎馬來的不是坐轎來的。他們一定要讓林大人騎他們的馬,他們的馬跟哈薩克人的馬一樣,都是日行千裏的神駿。林大人坐上馬鞍,對我說:“騎這樣的馬還回中原子什麼?”沒想到林大人會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他剛到伊犁就已經知道悲慘的結局了,真是一語成谶啊!

  

長毛刺客的供詞

  不錯,我是天朝派來的,可我並不是刺客,東王給我的任務是監視林大人。滿清不足畏,一群妖孽而已,我們敬畏的是林大人。天王東王說了:滿清的官都是妖魔,只有林則徐可以稱爲大人。天朝的臣民一律稱他爲大人。

  我沒有出征,盡管我的武功與謀略不在秦日綱胡以晃之下,東槌也視我爲天朝的一員猛將;大將應該統率千軍萬馬縱橫疆場,那才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戰馬的嘶嗚超過絕妙的絲竹管弦,飄灑的長鬃超過天堂一般的江南美景;天朝的義旗下聚集的都是神州最有血xing的漢子。

  我們日夜盼望王舉兵造反的日子,可起義的時間一再推遲。起初,對林大人的擔憂只在天王東王這些高層人物中間流傳,後來就傳開了,林大人成了我們天guoyin影。官府已經發覺我們的蹤迹,不少首領被捕入獄,再不動手就會前功盡棄。揭竿而起的舉動是東王楊秀清千的,他是我們太平天guo的頂梁柱子,我們大家需要的就是他的果斷與謀略。

  既然大家都怕林大人,就派天guo的一員猛將去對付他。東王把這個大任分派給我,東王是把我一個人當作十萬精兵來用的,我還有什麼話說。那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時候,人生苦短,能讓人流芳百世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太平軍沖出廣西向長沙進軍,我單槍匹馬沿大運河北上到揚州,然後向西,越過河南過黃河入僮關,進入西北荒漠。

  東王給我的任務很具ti又很含糊,如果林大人真的垮在伊犁,我便火速返回。這是最好的結局,免得動刀動槍,那我就成刺客了,刺客從來不是什麼好角se

  我去伊犁的時候,林大人在那裏已經呆了十年了。流放伊犁足以摧垮一個人,尤其是南方人。他的政敵顯然是想置他于死地。據說去伊犁的官員都是坐轎去的。自乾隆皇帝以後,沒有人騎馬去伊犁了,連軍隊換防也是以車當步,到哨卡才換上戰馬。做做樣子。我把這些情況寫成密信,經商人之手傳遞給東王,東工看到這些消息一定會舉兵北伐直搗黃龍,我一路打聽林大人的消息,據驿站的人講,林大人是騎著黃骠馬去伊犁的,威風凜凜如同薛仁貴再世。不過婺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塞外荒野足以摧垮一個英雄,何況十年時間。歲月無情,即使成吉思汗再世,也對時光的流逝無可奈何。這也是我們天朝的大幸,林大人不起作用,天下的清妖還不是一群土ji瓦狗。

  到了伊犁,人們告訴我,那位疾馳如飛的騎手就是林大人。他的腰板那麼結實那麼筆直,就像路邊粗壯的白楊。這真是一塊神奇的土地,伊犁的草都是結實凶悍的。

  林大人並沒有垮,結實得跟山一樣,我束手無策。伊犁人把他當成神,草原騎手全是他的保镖,我的武功在他們跟前算不了什麼;他們一拳可以把馬頭擊碎,我的鐵砂掌頂多打碎一塊磚。我只能暗中盯梢,只要他不回中原,就不會給天朝造成威脅。

  我下決心留下啦,伊犁是個令人興奮的地方,任何一個挎長劍騎大馬的人都會迷戀這裏。入鄉隨俗,我換上俊美的伊犁馬,跟哈薩克人蒙古人維吾爾人混在一起,吃手抓羊肉,啃馕餅,喝烈xing酒,拼刀子打架,很快落了一身傷疤。騎手們對這些疤痕贊不絕口,用他們的話講就是兒子娃娃要開一身花。尤其是我腮上的刀痕,彎如明月,勾動多少草原少女的芳心。她們長長的睫毛和黑默默的眼睛就是爲男人的血xing而生的,就像一首歌裏唱的那樣:你的妩媚和鋼刀/使我熱血沸騰/在你深密的睫毛裏/我飛翔如鷹。

  我快變成一條西部漢子了。有好幾次我差點暴露自己的身份,我竟然異想天開給騎手們講我們的天王天父,講我們的大軍如何英勇。騎手們壓根不知道中原發生的巨變,我竭力讓他們相信:中原有一群跟他們一樣強悍的男人。他們總是把所有的漢人看成一回事,伊犁將軍府裏的滿清妖孽都是吃喝嫖賭五毒俱全的人,在他們眼裏漢人就是這個樣子。當地有句俗語:鞑子把錢花在頭上,漢人把錢花在毯上。我差點跟他們打起來,阿旬告訴我:漢人什麼都不信,心中沒有主,沒有主的人是虛弱的。我們太平天guo信仰上帝,跟滿清勢不兩立。騎手們對朋友是不起疑心的,我的話絲毫沒有引起他們的懷疑。跟他們爭什麼呢?等我們打進北京,改朝換代,伊犁成爲我們太平天guo的版圖,到那時,我們的大軍就會開到這裏,代替腐敗的滿洲八旗,草原人就會看到他們夢寐以求的兒子娃娃巴圖魯,太平軍個個都是兒子娃娃巴圖魯。

  你不要誣蔑我們神聖的天朝,東王派我去伊犁不是當刺客,是讓我看住他。皇帝老兒摘了他的烏紗,流放異城置其于死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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