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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

第4小節
黃蓓佳作品

  [續仲夏夜上一小節]她叫盧楓,據說她小時候舞蹈,後來因爲個子長不高,才半途而廢。直到現在,無路還是站立,在她身上都可以找出那種舞蹈演員的特殊風他們在圖書館裏,在寫著“文學類”幾個字的大卡片低頭翻檢著卡片。盧楓裝做偶爾碰到他的樣子,可是劉偉知道,這不是“偶爾”,這幾天裏盧楓一直在找機會跟他說話“季老師找你談話了?”

  “你怎麼知道?”

  “你想想,在這種時候!”盧楓一雙手在卡片匣子裏動快。

  “只不過是隨便談談,征求意見。”劉偉說。

  “我知道。”

  劉偉不再說話。圖書館的借書chu前人來人往,周圍很在翻卡片,一片悉悉邃邃的聲音。劉偉強迫自己不去看她人的意志到了女人面前往往是一堆沙土,劉偉清清楚楚知一點,因此他時時准備避讓。一本一本世界名著的書名從前晃過,他卻似乎什麼也沒有看清,那黑se的鉛字像是一se的霧。盧楓的側影實在誘人,只有白癡才會視而不見。她今年好象是二十三歲,跟夢玲同年。《毛姆短篇小說選》。他把這張卡片抽出來,准備抄在借書單上。他從書包裹掏鋼筆的時候又碰上了盧楓那兩道鞭子一樣的目光。

  “你留在北京吧。”她忽然說。

  “我還沒想好。”“你還是留在北京吧。北京才是你呆的地方。”北京也是他呆的地方。她家就在北京,她不會分到外省去。

  “我真的沒想好。”劉偉。說,避過她的睑。

  “分到別的地方,我就不會看見你了,再也不會看見你了。”她說這話時忽然帶了一絲哭聲,一種無可奈何、慾哭不能的聲音、以前她從來沒有跟劉偉說過這一類的話。除了她的目光,她沒有表示過任何異常的舉動。她是知道有夢玲這個人存在的。

  劉偉覺得自己心裏咯噔一跳。

  排球比賽本來是大學生們最熱心的一項活動,然而從升人四年級起人們便不再對它發生興趣了。班上的ti育委員大明無可奈何地找劉偉,說是系裏排球賽就要開始,一貫所向披靡的他們班的排球隊卻怎麼也拉不起來,“健將”們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逃避責任。這回他們班可真要大大丟臉了。劉偉答應幫大明去叫人。

  班上有一間能住十二個人的大宿舍,是全班正式或非正式集會的一活動室,、劉偉一推門,濃濃的煙味撲面而來、宿舍裏聚了十幾個人,坐的,睡的,站的,上鋪下鋪全有。果然,大個兒海望他們幾個全在這裏。

  說起來也真怪,越到畢業,越覺得同學之間戀戀不舍似的,有了空就喜歡往一塊兒聚,聚到一起便夭南地北地談,談得最多的又是女朋友或者女同學。“光棍漢”們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沈不住氣了,生怕機會錯過不複再來。已經談妥了朋友的便精心爲他們出謀劃策:班上的女同學某某最合適,怎樣進攻,怎樣獲取對方好感,…··當然也有關于分配的種種小道消息,只是很少進入實質問題。一伯暴露自己,二伯觸犯了別人,何苦呢?

  劉偉一進屋,所有人的眼睛便都盯在他身上。

  “有什麼新聞嗎?”海裏坐在上鋪的邊沿上,把兩條汗毛叢生的長tui挂在半空。

  “新聞當然有。”劉偉笑嘻嘻地說,“三年級球隊的那幫小子們把戰書下到我們跟前來了,現在還在樓道口貼著呢。”

  海望慢悠悠地晃蕩著tui:“咱們不能跟他們認真較勁兒啦,咱們都是快退休的人咧!”

  “老婆還沒討呢,就想退休?”

  海望從上鋪“哧溜”滑下來,重重地落在地上。“說實在的,是沒那份心思了、讀了四年書,到現在還不知道歸宿在那兒,這球怎麼打得動?”

  海望是從內蒙古考來的,身高力大,他的女朋友偏偏是jiao小的廣東姑娘。兩個人不大可能留北京。如果要求照顧,那麼只有一起到內蒙。廣東姑娘爲此已經哭過幾次了,弄得海裏心煩意亂。

  坐在桌旁看一本英語教材的李光忽然說了一句:“在座的所有人中,只有劉偉最笃定。”

  “怎麼說?”海裏認真地問。

  “這還用說嗎?劉偉是系學生會主席,系裏就是只有一個名額留北京,那也是劉偉的。”

  “這家夥!”海望看了看劉偉,羨慕中又夾了點傷感。

  劉偉跟李光開了句玩笑:“可惜你不是系主任,否則我真可以沾大光了。”

  “你不信?”李光慢悠悠地拿鋼筆杆兒在空中點了點。“我這話是集經驗之大成。中guo的規矩,當官當到最後』總得占點便宜。”

  “你也是當官的,也不會錯。”海望說。

  “我嘛,就不值一提了,否則我還坐在這裏摳書本于嗎?”

  李光是班上的學習委員。他和女朋友兩個都是上海人。曆來北京分回上海的名額最緊張,爲保險起見,兩人都在玩命兒地看書,要考研究生考回去。

  十幾個同學都默默地看著劉偉,不再說話。他在這裏忽然感覺到一種要命的孤獨感。仿佛他是做了一件見不得人的壞事,被罰在這間屋子裏展覽示衆似的。

  “我還是……要回老家去。”他慢慢地說,“當幹部嘛,是大家選出來的,大家可沒有選我留北京,是不是?”

  臨放暑假前,又一個爆炸xing的新聞在全系畢業生中傳播開來:全guo首屈一指的ct電視臺在全系要了十個名額!這消息可真是鼓舞人心,畢業生們簡直要爲此歡呼雀躍了!到ct電視臺去工作當然是再好沒有,何況這還象征了一個好的苗頭:僅此一家就要十個人,那麼還有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呢?北京電視臺呢?廣播電視部呢?首都各大報社呢?推斷開來,今年的分配情況一定是大快人心了。弄得好,全系同學或許都能留在北京,大家可以互相提攜著大于一場,前途大可樂觀!

  在劉偉這個班裏,關于分配問題的議論于是又掀起了一個gāo cháo。人們甚至在掰著手指猜測哪幾個人有希望進入ct電視臺。因爲劉偉曾經表示過要回老家,他的名字自然就被排除在外。那些有把握留在北京的同學肆無忌憚地當了他的面大談他們工作之後的種種打算。他們預言要在二十年後占領首都的廣播電視陣地。

  劉偉的自尊心被激怒了。一向事事走在人前的年輕人,臨到關鍵時刻怎麼倒甘心退縮在後了呢?他不能忍受這種被大衆遺忘的寂寞。分配在哪兒倒是小事,實在是小事,問題是在這場競爭中表示出來的態度,是自己的實力,是自下而上所有這些人對他的估計和評價。白白讓這個機會錯過的人是傻瓜,是孱頭;在競爭中擊敗一切對手、堂堂皇皇奪取金杯的才是好漢。

  畢業生的分配情況摸底表發下來了,他在“第一志願”一欄裏龍飛鳳舞地填上了“ct電視臺”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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