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地方上一小節]暖的氣息,我覺得她就像是一團沒有重量的氣懸浮在我的面前。也許,我已經隨著這氣息而升騰起來。
她的貓不知去了哪裏了。我的陽臺上根本沒有,我的書房和臥室裏都沒有。我把我底下所有的東西都翻出來了,還是沒有她的貓。因此當她最終悻悻地離開我的住
後,我曾一度懷疑她究竟是不是來尋一只貓的。我甚至作出了這樣大膽的假設:也許,她根本就沒有丟失什麼貓,她根本就沒有貓。那一晚,是我對世界産生許多大膽猜疑的一夜,我不斷地懷疑,卻又不斷地推翻自己的懷疑。也就是說,最終,我肯定了發生在我生活裏的一切,那就是,這一個深夜,確實有一名鄰居少女來敲過我的門了,她走(飄)進門來,在我的住
搜尋一只貓(據她說,這是一只雪白的貓,它的眼睛像兔子一樣,是紅
的)。而我,因爲搜尋而遭到了仙人掌的襲擊。最終,又是這個少女取來了橡皮膏爲我仔細地取出紮在皮肉裏的尖刺。這一切都真實地發生了,有
底下翻出的絮塵和我手的疼痛感作證。
找不到她的貓,淩芝非常傷心。這從她的表情中不難看出。她幾乎是含淚走出我的屋子的。走的時候,她留下了她的芳名,她說,她叫淩芝,你什麼時候發現了我的貓,一定要及時通知我。
就像一個夢也常常會引發人的愛情一樣,我竟然對這個沒有重量的女孩産生了戀情。一段日子裏,我不僅在自己的住四
搜尋,我決心要找到那只雪白的貓。不僅如此,我還因此而滿世界關注起貓來,我甚至幻想在我的辦公室裏找到淩芝的貓,我相信我能找到它。我夢想自己終于找到了這只有著紅
眼睛的白貓,並且把它長時間地抱在我的懷裏。抱著它就像抱著我莫名而來的愛情,就像抱著一團溫暖芳香的氣息。我也許會悄悄決定不把這只貓兒歸還給它的主人,說不定我就會占爲己有。我這樣做,並不是爲了要占有一只貓,我那樣做,只是要把一段非常虛無的愛情牢牢地抱在自己的懷裏。但是我終于又理智地想,如果我把那只貓順利找到的話,我最終還是會把它交還到淩芝的手中的。
可是,貓終究沒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現。一度,我感到非常失望。事情確實值得人爲之而悲觀。當有一天,我與淩芝在通往我們住宅區的小街上相逢,她的反應叫我感到內心空洞無比。當時,我背對夕陽走進小街,遠遠就看到淩芝穿著一襲淡黃長裙向我迎面走來。風吹動著她的裙裾,她幾乎是在風中浮遊。我爲眼前的景象而迷醉,心怦怦地跳個不停。我多麼希望彼時我的手上抱著一只雪白的貓,一只紅眼睛的貓啊!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在淩芝的面前停下來,看著她的眼睛,然後把手中的小貓交給她。淩芝在風中走近了我,在我的面前停下腳步。她的眼睛憂郁地看著我,她只跟我說了一句話,就與我擦肩而過了。她全無重量地在我身邊走過了,像一陣風飄過。她給我扔下了一句話,就像把一張小紙片扔給了我,她說,你沒找到我的貓吧?
你一定可以理解,我是那樣的想找到淩芝的貓。我甚至萌發了這樣的念頭,要去寵物市場挑選一只通潔白、眼睛微紅的貓來,把它交給淩芝。我爲什麼要這樣做呢?我只是爲了獲得淩芝的愛情麼?如今回想起來,還像夢一樣恍惚。
又是一個寂靜的深夜,淩芝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門外。她的敲門聲輕輕的,就像貓的腳步。我沒想到會是淩芝,我幾乎要醉倒了。淩芝說,她丟失了她的貓,她感到十分落寞。她得了失眠症,她根本無法合眼。她感歎夜是那麼漫長。她說她終于作出了這樣的選擇,那就是,敲開我的門,與我聊聊。當然,重點聊聊她的貓。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她,我根本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我想即使她提出要把我的屋子改裝成她的貓窩,我也不會有什麼意見。最終,淩芝坐進了我的懷裏,她像一只貓一樣輕柔。我對她的感覺絲毫沒有改變,那就是,她仿佛是沒有重量的。莫非,她就是一只貓麼?我撫摸著她的頭發,忽然這麼想。
本來,我與淩芝之間的愛情也許會有一點可喜的結果,至少也會有一段不平凡的發展。可是,就在她貓一樣躺在我懷裏的那個晚上,她的貓居然悄悄回到了她的住。據說,淩芝一回去,就發現了她的貓,它睡在淩芝的枕頭上,打著輕勻的呼噜。我完全沒有想到,淩芝的貓一回來,我的愛情就完蛋了。不久,淩芝就與她的貓一起從我們這幢住宅樓搬走了。她走的時候,連招呼都沒有跟我打一個,她把我當作了與她完全不相幹的人。在淩芝搬走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期望著她能給我來個電話,或者寫來一封信。我爲淩芝而心碎,應該說並非言過其實。但是,她一去無消息。
把淩芝的故事告訴給許諾聽,無意中使後者的自尊受到傷害,這實在不是我的本意。我向許諾解釋說,我並不是對淩芝難以釋懷(我承認此話不夠真誠)。而所以提到這個淩芝,只是因爲許諾的母與淩芝長得過于相像了。在許諾的婚宴上,我甚至私下裏懷疑,在我的生活中貓一樣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去了的淩芝,會不會是許母的一個私生女。這樣的猜疑說它有道理也許有點道理,若要說它沒道理的話,它也確實是沒道理。如果我是個迷信生活中存在著許多巧合的人的話,那麼我的上述猜測或許會成立。但是,事實告訴我,在迷離的生活中,巧合實在並不多見。因此我有關私生女的大膽猜想,在我自己看來,也僅僅只是一種毫無根據的猜想而已,我並沒有爲此而認真。也就是說,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從未有過任何企圖證實它的舉動。
而許諾卻似乎對平白無故冒出來的淩芝非常在意。對前者來說,後者的出現確實是稱得上是莫名其妙的。因爲,淩芝並沒有真正出現在許諾的面前,前者只是通過我的敘述而讓許諾模糊地感覺到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其實,就是對我來說,淩芝也是似有若無的。但它(與淩芝有關的一切)對我們的心理作用卻是不容低估的,無論是對我,還是對許諾而言,都是這樣。因此許諾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經常不由自主地提到淩芝(那個與她母相貌接近的人),實在是不可避免。
後來我不得不以這樣一種明確的態度來面對許諾,我有點斬釘截鐵地對許諾說,有關淩芝的一切,也許只是我的一場夢幻——不,它肯定只是一場夢幻,後來我這麼補充說。這是因爲,我對淩芝的回憶,變得越來越不那麼清晰了。每當我要努力回憶起一點什麼,就會感到心力疲乏。淩芝對我來說,是那樣的渺遠、輪廓不清。甚至我産生了這樣的懷疑,在我的生活中,是不是真的出現過淩芝這麼一個人……
《地方》全文未完,請進入下一小節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