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回來呀?”
“這是我的家。”
“你還知道有家呀?”
韓德寶虎視眈眈瞪著妻子,突然扇她一耳光。
她懵懂而又困惑,一時呆住了。聞到他口中呼出的陣陣酒氣,不禁地有些怕……
九歲的兒子當時正寫作業,聽到一聲脆響,擡起頭,見一手捂臉,眼淚噙在眼眶裏,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將目光緩緩移向爸爸──爸爸從身邊跨過,一屁
重重地坐在沙發上。
“你要是敢哭鬧,”──韓德寶朝妻子一指,惡聲惡氣地說:“我殺了你!”
兒子從上蹦下地,赤腳將
推到小房間去了……
摟抱他,咬住嘴
不發出哭聲──
的眼淚弄
了他
肩……
趙敏和韓德寶結婚十一年了。十一年中,丈夫的愛培養起了她一種妻的感覺。事實上,在他那一方面,也是將她當
妻寵著的。沒有一個妻子是不希望這樣的。女人一旦在家庭中鞏固了這一種
妻的地位,女人就更本能地願意做家庭的酵母了。女人扮演願意的角
,總能扮演得極好。家庭的面團靠了她們的發酵作用,再經社會的烤箱一烘,就會散發出面包或點心般的香味了──普通的人們則管這叫“幸福”。老百姓
會到這一種“幸福”一般也就知足常樂,其樂陶陶,樂在其中了。
這個三口之家便是這樣一個很幸福的小家庭。趙敏一向感到幸福。韓德寶也一向感到幸福。連他們九歲的兒子都時時刻刻感到著……
然而近來,准確說是近十幾天來,韓德寶情大變,判若兩人。首先是不按時下班回家了。再就是回到家裏的時候每每渾身酒氣,七分醉三分沒醉的樣子。她一責問,他就很凶地瞪起眼睛。以往他下班回到家裏,洗洗手就進廚房,幫著她做晚飯。很自覺,絕不必她要求。他愛做飯,愛和妻子在狹小的廚房裏,一問一答地一邊聊著閑嗑兒,一邊合計著焖幹的還是熬稀的,炸葷的還是拌素的。忙裏偷閑的,小兩口挨挨膩膩的,相互調笑中犯點兒粘乎,那時刻倒也別有一番
愛。若趕上是星期六,他興之所至,還非
自掌勺露兩手兒不可。不論鹹了淡了,妻子總是予以誇獎和鼓勵,一疊聲兒地只說好吃好吃。兒子經妻子背地裏調教過了,從不曾當面掃爸爸的興,也一疊聲兒只說好吃好吃……更不要說他下班早的日子,做好了飯菜,一盤一碗地擺在桌上,和兒子極有耐心地坐在桌旁期待著她,她一推開家門,見此情形感到的那一種家庭溫幕了……
最使她感動並覺得幸福異常的是星期六的晚上。
有天晚上兩口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他將一張什麼報紙鋪在膝上,一條手臂摟著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指點著報紙,受到重大啓發地說:“讀讀,愛的你讀讀!”
那是一篇對著名作家劉心武的專訪文章。文章說劉心武是很善于營造也很珍惜家庭溫馨氣氛溫馨時光的男人──吃晚飯的時候,一向熄了燈,在桌上點起彩蠟燭,爲的是最充分地
會並享受那一時刻的家庭之幸福內容。
她一撇嘴,譏笑他:“人家是大作家,你算名人麼?也配那樣子的麼?”
他就輕輕擰她臉蛋兒:“怎麼說話呐?瞧不起你老公是不是?好歹我也是一位科長,而且是合資企業的!每月一千多元的工資,算是中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不就是關了燈,點了一支蠟燭麼?難道和著名作家比起來,咱們連蠟燭都買不起?點蠟燭還同時省電了呢!著名作家的
會,本人也偏要
會
會……”
她不再說什麼,更不想繼續譏笑他了──她認爲他的話也對,不就是在家裏預備幾支蠟燭麼?一個月平均三十個晚上,五支蠟燭綽綽有余了。而且,可不是的嘛,點蠟燭還同時省電了呢!
“聽著!這可是劉心武的名言──愛情、情、友情,三者皆擁有,是謂幸福;三者缺一,是謂遺憾;三者缺二,實乃不幸;三者皆缺,雖生如死!我韓德寶左有
妻,右有愛子,就是有了愛情與
情;我韓德寶在單位有自己說了算數的一份兒權,在社會上對人講義氣,別人對我也都挺夠哥們兒,現如今這就叫友情!我三者皆擁有,按大作家的話,是謂幸福!幸福之人的幸福之家,吃晚飯的時候還不該像作家的家裏一樣,也關了燈,飯桌上點支蠟燭麼?”
他說這番話時,雙眼熠熠閃光。她看出那乃是從自己丈夫的內心裏,由衷地反射出的幸福之光。她頓時地享受到了他對她的愛,對他們的兒子的愛,對他們的家的愛,不單是愛,還包含著莫大的責任感,依戀情結……
那一時刻她好生的感動,覺得好生的幸福!她情不自禁地,小貓兒似的往他懷裏一偎……
他則用雙手捧起她的臉
他愛意蕩漾地悄問:“咱們家吃晚飯的時候,從此是不是也該關了燈,點蠟燭?”
她就羞地溫柔地回答──是應該那樣的……
于是他如同初戀之中的小青年似的,深且長久地吻她……
于是從那一天開始,吃晚飯之時,這個幸福的小家庭的飯桌上,也點燃起蠟燭來了。工藝品造型的那一種……
韓德寶是個喜歡飲酒的人。但酒量不大。他很善于控製自己,從不逞能。覺著自己到量了,無論誰怎麼勸酒,也是不爲所動的。一般地來講,飲酒之對于他,純粹是好心情的添加劑,淺嘗辄止,心情的愉悅之中,再兌入點兒另一種愉悅罷了……
他不喜歡在外邊飲酒。因公也不喜歡。他覺得,有了好心情,在家裏與妻子對酌緩飲,那才是飲酒的樂趣。她的酒量,比他大些。陪他飲很夠平。每每的他飲到七分量,她才飲到四五分量。如果不是星期六,她就會
恤又關懷地勸:“打住吧!明天都還要早起忙忙活活地上班呐,啊?”
他一向都很聽話。表現得很乖。
如果是星期六,情形則就例外了。不是她勸他“打住”,而是他主動提出“打住”了。
她每每的裝出任模樣,搖頭說不嘛。
倘兒子在前,他就頻頻向她丟過去只有她才能意會的眼。兒子不在前,他就明白地說:“這可由不得你,晚上還有重要節目呢!”
于是勤快地收拾了飯桌。
其實他那句“明白”話,非但兒子聽了並不明白,就是別的大人聽了,也是不能明白的。只她一個人明白。可謂小兩口間的暗語。
而她則對他刮臉皮,羞他。
于是三口人兒開始看錄像。每個星期六他差不多都帶回家一盤錄像。有時是可以和兒子一塊兒看的。有時是“兒童不宜”的。有時幹脆就是從頭“黃”到尾的。倘屬于後兩種,自然就得安頓兒子睡熟了,才沒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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