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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殺

第3小節
梁曉聲作品

  [續激殺上一小節]感情,也必定的又將恢複到從前的如膠似漆的程度……

  一切的不快一切的憋悶在她心頭的委屈一切的籠罩在他們幸福生活之上的不安的yin影,都將煙消雲滅都將蕩然無存……

  但是他那男人的器物卻沒有適時地堅挺起來。

  以往它堅挺起來的過程是很快的。

  以往它堅挺起來之後也是很雄壯的……

  她不但急迫而且有些急躁了。

  他也是。

  他慚愧又自卑地央求著:“幫幫我……幫幫我……”

  她莺聲jiao語地附耳悄悄對他說:“別急qin愛的,別急嘛,在咱們自己家裏,兩口子之間,這有什麼可急的呢?明天後天都不用上班啊……”

  于是她在被子裏縮下身去……

  然而她並不知道怎樣幫助他才好。以往他並未需要過她的幫助,完全不需要,根本不需要……

  以往他在chuang上的表現總是相當出se的。

  她徒勞地對他進行著種種她認爲應該是奏效的幫助,然而對它沒有意義也不起什麼作用……

  終于她的頭又從被窩裏鑽出來了,很是困惑也很是索然地瞧著他,仿佛承認自己無能似的,負疚地嘟哝:“我沒辦法……”

  她並不能理解,也絕然地不能想到──他央求“幫幫我”,乃是他發自內心裏的求助的呼籲。這一種呼籲其實和當時的規定情景無關,即或有關,那關系也是間接的,並且不是主要的關系……

  甚至,連他自己當時也不能十分了然,自己所求助的是什麼。是xing,又分明的不是。正是在這一種自己對自己感到的迷惘感到的絕望之中,他一句接一句地重複著說“幫幫我……幫幫我……”

  突然他放聲大哭。哭得傷心極了。

  他們的兒子醒了。兒子從自己的小房間赤著腳走來,走到他們chuang邊,揉著惺松睡眼,迷裏迷登地問:“爸,你怎麼了?”

  他哭……

  兒子又惴惴地望向母qin──“ma,我爸怎麼了啊?……”

  兒子嘴角一癟,看樣也要哭了……

  當世人在絮叨“機會面前人人平等”這句話的時侯,往往忽略了一個前提或曰一個事實──那便是所謂“機會”本身乃是世上不平等的“東西”之一,在許多時侯許多情況之下甚至是最不平等的“東西”。好比樹上的果子,在更多的時候更多的情況下,只能任由猴子、拂拂、猿、猩猩們盡情摘獲,而不太可能屬于其它動物一樣……

  人生恩賜給韓德寶的機會少得可憐。

  他天資不錯。從小學到初中,學習成績在班裏一直名列前茅。他是以全考區總分數第三的好成績升入高中的。開入重點高中的韓德寶躊躇滿志,仿佛一只腳已經邁進了某一所名牌大學的技門。這並不算作什麼非非之想。因爲那一所重點高中每年的高考升學串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每年都向各名牌大學輸送爲數不少的一批新生。可是正在他野心勃勃地陶醉在大學夢的時候,在木材廠當了大半輩子鋸臺工人的父qin病故了。他母qin沒工作,是家庭婦女。他身下還有一個比他小六歲的meimei。父qin病故的結果直接導致他大學夢的徹底破滅。他只有棄學,到父qin的廠裏去接父qin的班。那一年他讀到初二下學期。不過他不是當鋸臺工人,而是當甩料工。甩料工和鋸臺工的區別,好比火車司機和司爐的區別。靠的是力氣而非是技術更非是經驗。每天幾噸木方和木板,要經由他那骨頭還未長結實的肩膀紅出車間,上跳板、分類歸放。幾天後他的雙肩就紅腫起來了。命運好象和他標上勁了,偏要因了他的什麼罪過懲罰他似的──兩個月後廠裏從日本買了一臺半新不舊的帶鋸,淘汰了原先那臺圓鋸。廠小,又窮。窮則思變,所以才要大老遠地從日本買一臺帶鋸。盡管是一臺半新不舊的,與原先那臺guo産的老圓鋸相比,鋸樹的效率還是大大提高了。廠裏沒有足夠的外彙園時從日本買回本應配套的甩料系統,就仍由他一個人擔當守鋸臺的甩料工。

  領導對他說:“年輕人,要學會以苦爲樂,以苦爲榮嘛!鍛煉鍛煉有好chu,這是對你的考驗。”

  剛入廠,他不敢不乖。不敢不收起尾巴做人。

  那臺從日本買的半新不舊的帶鋸,幾乎每一天都將他累趴下了。

  當年他恨透了那臺帶鋸。也恨日本。

  他的大學夢的殘余碎片旱已在頭腦中蕩然無存,漸漸地嬗變成另一種野心。那就是──哪一天自己取代了那老鋸臺工,讓別人來幹甩料工。

  以後那老鋸臺工就常出現半大不小的責任事故。

  而他也就常去攏領導,很負責任地說:“這樣下去不行哇頭兒們,師傅眼也花了,耳也背了,反應也遲鈍了,這可都是流血大事故的隱患呀!輕則掉胳膊掉tui,重則丟命,那廠裏就往外掏撫恤金吧!

  ……

  半年後那老鋸臺工被提前勸退了。于是他當上鋸臺工的野心實現了。自然,他不但往圓木裏敲進去過大釘子,還往各領導們家裏送過禮的……

  一年後他在廠裏上上下下都混得很有人緣了。他想,他是應該考慮著擺tuoti力勞動,往辦公室轉移轉移了。廠雖小,也有辦公室,也有tuo産人員網。傻瓜才認爲tuo産和不tuo産是一樣的哪!再說,變了tuo産人員,和領導們接觸的機會也多些,遇什麼好事兒也能被領導心裏邊真真假假地想著點兒……

  從甩料工到鋸臺工的過程,教會了一個窮老百姓的兒子韓德寶實現自己野心的謀略和手段。在那個一百多人的小木材加工廠裏,他的每一種新的野心都受到客觀現實的局限,不可能膨脹得無邊無際。也就是說他從來也不曾夢想過自己當廠長。他謹慎地將自己的野心固定在足可實現的範圍以內。而所謂謀略和手段,無非是溜須拍馬,效忠送禮那一套。簡單到家也祖guo到家。卻往往立竿見影,相當起作用。在那麼一個小廠,實現他那些小野心,本不需要什麼太精明的謀略和太狡猾的手段……

  一年後他就真被調到了辦公室,充當一名類似秘書的角se。那麼一個小廠,又是集tixing質的,非是個tixing質的,廠長也就不怎麼敢公然地有一位秘書。所以他也就是類似秘書的角se……

  後來木材就成了短缺物資。

  于是和這個小小的木材加工廠友好往來的單位日漸地多起來。

  于是他這個類似秘書的角se之社會關系也就日漸地多起來豐富起來了。

  有幾次,他竟能和本市一些他從前絕對仰視,甚至連仰視的機會都太缺少的人物在同一宴桌上相互敬酒……

  社會關系日漸多起來豐富起來之後的韓德寶,給廠裏增加了不少收入,給頭頭們帶來了不少實惠,也給他自己掙了不少“回扣”。

  于是廠裏上上下下也就對他另眼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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