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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先生

第3小節
林希作品

  [續五先生上一小節]了:“帶的嘛稿?”這個向你問話的人,自然是小報的編輯,他是到西河沿“買”稿來的,發現有合他心意的文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把文章買走,到了報社立即發徘,這一天的板面就算是“齊”了。

  當然,日久天長大家也就熟悉了,到了西河沿,熟人找熟人。“立秋咬瓜的文章有沒有?”編輯主動向你提出組稿要求來了。“唉呀,明天給你帶來吧,我這兒有一篇牛郎織女的文章,”這時,那位編輯就說話了,他一揮手,極是厭惡地回答那位“作家”說:“耶,那臭玩藝兒滿河沿都是,賣到一角錢一篇都沒人要呢,你留著吧。”賣不出去,“窩”在手裏了。

  五先生當然比那些賣稿的人高明,他底子深,除了關乎時局的文章他不寫之外,曆史地理,詩辭歌賦,無論什麼題目也難不住他。他一組關于天津曲藝的文章,一次就賣出去10篇,還賣了個好價錢,那一天他就掙到手20元。

  總這樣賣文章,我們的五先生豈不是就成了作家了嗎?不行,這樣賣出去的文章,發表時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shui。這類賣出去的文章,作者沒有署名權,也沒有人想借你的文章出名,類若現在的剽竊著作權。那時候發表這類文章,就是由編輯隨便起個名字,譬如“雲中客”、“塵外人”之類,用過幾次,覺得名字有點臭了,就再改個名字,再譬如什麼“東方來者”,“阿裏加都”!等等等等,反正是名字越古怪,文章就越有人讀。

  五先生每天都有好文章賣出手,我們家裏有許多報紙,大家也看不出哪篇文章出自五先生的手筆,五先生賣文章時也不問買方是誰,他也不管自己賣出去的文章是發在了頭條,還是發在了未條,反正把錢掙到手,又用這點錢聽玩藝兒去了,過後,五先生就又要想新點子了。

  我怎麼知道五先生在暗中幹這種“活”呢?因爲五先生問過我:“你們五年級的學生愛看什麼文章?”那次是兒童節快到了,一定是報紙想出一個專刊,給小學生們看。這時,我就回答五先生說:“我們五年級的學生最愛看偵探拿賊。”事情過去之後,有一天我看晚報,正好看到一篇寫偵探拿賊的文章,文章的開頭是這樣寫的:“我家小侄子說,五年級的小學生最愛看偵探拿賊的故事,說起偵探拿賊的故事,外guo有福爾摩斯,中guo有陳查理……”當即,我舉著這份報紙就跑到了我爺爺的房裏,把報紙往我爺爺面前一放:“你看,這是我五叔寫的文章。”

  我爺爺拿過報紙一看,不對,文章下面的署名是“茶余君”。

  我爺爺說:“這怎麼是你五叔寫的文章呢,明明是茶余君的文章麼。你怎麼連你五叔叫侯天成都忘記了呢?”

  “爺爺,你是不知道,這年月人們亂取名字,前幾天我讀到的一篇文章,下面的名字居然是‘小蝦米’。”

  沒有再和我說什麼,我爺爺就讓人去南院把五先生找來了。五先生走進我爺爺的房裏之後,先問過我爺爺的安,然後就等著我爺爺向他問話。

  我爺爺手中拿著報紙,向五先生問著:“天成,這文章是你寫的嗎?”

  五先生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回答我爺爺說:“在家裏也是閑得沒有什麼事情好做,就寫點介紹知識的小文章,誰想到就傳出去登到報紙上了,”五先生不會說謊,其實他只要一口咬定說不是他寫的,我爺爺也沒地方去調查,這樣也就不會挨我爺爺的一番教訓了。

  我爺爺倒是也沒有責怪五先生走賣文的“可恥”行徑,他只是對五先生說:“你父qin早早地去世了,你又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事由,願意給孩子們寫點知識xing的文章,也無可責備;只是你知道,這寫文章是最容易招惹是非的,曆朝曆代,都最討厭文人的胡說八道。”

  “天成不評說時局。”侯天成是個老實人,當即就承認他幹了賣文的行徑。

  “你評說也不管用,那時局是人家英雄好漢製造出來的,光聽讀書人評說,豈不要誤了大事?所以,有時候當局壓製一下社會輿論,也是出于無奈。中guo這麼多的人,沒有一個人說話算話,那豈不就亂了天下了嗎?”

  “天成明白。”五先生對我爺爺說著。

  “我看這樣的小文章就不錯。”我爺爺指著報紙對五先生說著:“寫文章麼,就是說些無關緊要的閑事才好,養花養鳥呀,吃喝玩樂呀,天下奇談呀,寫什麼都行,就是少管人家的事。常言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其實不過一句空話罷了。我已經是七十歲的人了,天下興亡了這麼多回,哪次是我的責任?芸芸衆生就是多燒香、多磕頭,可萬萬不能給自己和家裏惹麻煩的呀。”

  “天成明白。”五先生又答應著。

  “明白就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我爺爺點點頭說。

  五先生賣文爲生的行徑得到了我爺爺的默許,這一下他就有恃無恐了,夜裏他寫文章,不等天亮就拿到西河沿去賣,賣上錢來就往小梨園跑,一坐一整天。魚兒得了shui呀,五先生活得太惬意了。

  小梨園,是天津衛專門演唱曲藝的地方,比不得中guo大戲院,但是比起天華景、上權仙這類中等戲院來,小梨園還很有點氣派。無論什麼人物,坐在小梨園裏。

  都不失身份,聽曲藝麼,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你愛聽馬連良、梅蘭芳,我就是愛聽荷花女,愛聽現在在走紅的楊彩月。正好,今天又是楊彩月唱頭牌,五先生算是把日子盼到了。

  不過,五先生進小梨園,和一般的聽衆不一樣。一般的爺進小梨園,先不買票,大搖大擺地就走進去了。

  夥計高有慶按客人不同身份,給每位爺找好了座位,然後茶shui送上,果盤擺好。上等的客是正興茶莊的袋茶,四個果盤,黑瓜子、白瓜子,青蘿蔔,兩片,比紙還薄,再有四顆青果,也就是橄榄。隨後,夥計再把手巾把兒送過來。如此,這位爺就算是坐下了,只等著聽玩藝兒了。

  早先,五先生進小梨園,也是上等的待遇,這倒不是五先生自己擺譜兒,這是臺上的老板給五先生留下的一點點孝心。五先生怎麼就能得到這種待遇?五先生給臺上的老板寫大鼓詞。

  說到寫大鼓詞,這就是五先生的一點雅好了。有學問的人知道,這世上最好的文章,是爲聖賢立言的文章,那文章裏面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全都是聖賢們說過的,有案可查、有據可考,你只要把它發揮一下,就算是你的“大作”了,這就和吃豆兒放屁一樣,那是全不要你自己費任何功夫的事。而寫大鼓伺,就非同一般了,孔子著《春秋),他寫不了大鼓詞,你經他開個頭:“說的是那個小紅娘,搖搖擺擺,擺擺搖搖,來到了西廂之下……”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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