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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賈二

林希作品

  

  車夫賈二和侯家大院南院裏的侯寶成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

  這裏,就有必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了。賈二是一個車夫,也就是拉洋車的,那時候小汽車剛傳到中guo來,我爺爺立下的規矩,侯姓人家的後輩,無論多有錢,也不許買小汽車,最高待遇,就是有一輛自己專用的洋車,俗稱是包月車。車子停在院門外,賈二坐在車幫上,等著侯寶成的招呼,侯寶成一出來,賈二立即cao起車把迎過去,侯寶成坐上洋車,說是去什麼地方,賈二拉起車來一路小跑,拉到地方侯寶成進去吃喝嫖賭,賈二坐在外面等候,等候寶成出來,再把他拉回家來,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有什麼非同一般的地方呢?

  當然非同一般了,若是相同一般,我不就不寫這篇小說了嗎!

  車夫,相當于後來的司機,有小汽車的爺們兒,坐在小汽車裏,司機開著小汽車,去什麼地方,得聽坐小汽車的人吩咐。說是今天上午政協有會,他就得把咱爺們兒送到政協,他想把車子開到文化局,不行,文化局沒有我的事,你把我送到這裏來做什麼?我又不主管文化。

  當然,也有的時候順路要去接一個人,也可能到文化局停一下,他女人在文化局工作,就住文化局大樓,停一下,把那位同志接上來,我們還是要一起去政協,那裏有會麼。坐在車裏,老朋友就要說說話,說什麼?想到什麼說什麼。誰誰誰要調走了,上邊可能另有安排,求老李辦的那件事,他就是不管,太不夠意思了。說著話,車子就開到地方了。下車進政協開會,開會出來,再把老朋友送回家,二話不說,司機就把咱送回家來了。

  回到家來一想,剛才在車上和老朋友說的話,司機全聽見了,放心,他嘴嚴,車裏說的話,他不會往外傳。又一次開會,遇見了老李,就是那個辦事不夠意思的老李,正好老李沒有車子,眼看著他向自己的車子走過來了,明明是想坐蹭車,司機二話沒說,開起車來就走,車子開得好快,爆起一gu塵煙,把老李嗆得直捂嘴巴。自己都嚇一跳,怎麼這樣不給老李留面子?想起來了,自己在車上說過老李的壞話,司機知道得罪了老李,正好替自己報了那一箭之仇,讓他吃一通汽車屁,自己看著也開心。

  如今說的是車夫賈二。

  未說賈二之前,先要說說什麼是包月車?包月車,就是專門侍候一位爺的洋車,這輛洋車和拉這輛車的車夫,天一亮就得拉到主家門外等候,一直到主家發下話來讓你回家了,你才能收車。而且除了主家之外,這輛車不拉任何人,而且按月結帳,類似如今的包車。

  車夫賈二被選拔來給侯寶成拉車,那也是有一定條件的,第一,他身ti健壯,一口氣跑十幾裏地不呼哧不喘,就是在夏天也不至于大汗淋漓,頂多也就是鼻子尖上有幾顆細汗珠兒,稍歇一會兒腳,cao起車把,又是十裏路,到了地方喝上一瓢生shui,再看,還是那副好漢神態。第二,賈二老實,被選到侯家大院給侯寶成拉車以來,每天就是坐在大門外等著侯寶成出來,一天也不和人說一句話。侯家大院人出人進,賈二連頭也不擡,看也不看一眼,就是傻呆呆地在車把上坐著,有那等往侯家大院裏送東西的不懷好意的婆子們就和賈二搭話:“多大啦?”“娶媳婦兒了嗎?”賈二也不答理她們,活活把她們“木”走。

  憑著這兩個條件,賈二在侯家大院有了好名聲,就連最挑剔的我爺爺也說:“像賈二這樣的人,使喚著就放心。”可見賈二的可靠不是裝出來的,是他本質上就是一個好人。

  可是,不是有人說過的嗎,無論多好的人,只要一進了侯家大院,過不了二年,就一定會變壞;當然變壞的程度不一樣,有的就是學壞了,沾染了一些壞習氣,還有的變成了一個大壞蛋,比主子還壞。那麼賈二呢?咱們慢慢說。

  賈二在侯家大院拉了兩年洋車,沒進過侯家大院的二道院。侯家大院的格局,進了大門,有一個長長的門洞,門洞裏對面放著兩張大條凳。有客人來,那些拉車的。擡轎的就在門洞裏休息等候。賈二給侯寶成拉車,趕上夏天,外面太陽地太曬,賈二就在大門洞裏的長板登上坐著,老管家吳三代也給他泡上一壺老茶葉梗子,他有一只大海碗,就一碗一碗地喝著。不像後來的司機,車裏有保溫杯,全都是跟著主子開會時得的“紀念品”。賈二拉車那陣,無論跟主子去什麼地方,也沒有人想到給車夫什麼“紀念品”,車夫有什麼好“紀念”的呢?主子沒事,他再“紀念”,也是不會自己拉著車子到這裏“紀念”來的。

  所以,賈二和侯家大院的關系,就是門洞裏的長板凳,和吳三代給他泡的那一壺老茶。此外侯家大院裏面的情形,他是一概不知道,拉著侯寶成四chu遊逛,車子停在外面,拉車的免不了就說些閑話,于是當有人問起賈二侯家大院裏的事情的時候,賈二一句話也答不上來,這倒不是他的嘴嚴,是他真不知道。

  有一天下午,賈二正坐在門洞裏的長板登上喝茶,這時就只見侯寶成氣沖沖地從院裏走了出來,賈二一看見侯寶成,立即就回到車旁,侯寶成一步登上車子,賈二cao起車把就要走。這時,賈二就聽見侯寶成坐在車上氣洶洶地說了一句:“我老爹留下的錢,我愛怎麼‘造’就怎麼‘造’,你管得著嗎?”

  侯寶成在侯家大院裏住著不痛快,常常賈二聽見侯寶成坐在車上罵閑街,也不指名道姓,反正就是罵侯家大院裏的人呗。罵誰呢?就是罵我爺爺。

  我爺爺是侯家大院裏的老祖宗,他雖然排行第三,可是前邊的兩個哥哥都沒有立住,所以,在侯家大院裏,我爺爺說的話就是法律。侯寶成的父qin排行第七,侯家大院裏稱他們那一支是南院裏的七爺;只是侯寶成的老爹也早下世了,這樣,侯寶成就要聽我爺爺的訓導,凡事都必須和我爺爺保持高度一致。只是,侯寶成不是老實孩子,常常有各種各樣關于侯寶成不良行爲的小報告打到我爺爺的耳朵裏,我爺爺對侯寶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能裝糊塗的時候就盡量裝糊塗,除非是他實在“造”得不像話了,我爺爺輕易也不會教訓他,我爺爺也知道,教訓他,他也是不聽。

  只是這個侯寶成也太不成器了,前天晚上,賈二把他從洋車上攙下來,好不容易把他送進了二道門,賈二不能再往裏面走了,你猜怎麼著,人家侯寶成竟然躺在二道門裏睡著了。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我爺爺起chuang之後,到院裏來散步,他還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呢。我爺爺伏身推了他一下,他一翻身就對我爺爺說:“我沒醉,哥們兒,再給我上一瓶。”你說說,我爺爺再不說他兩句,行嗎?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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